太阳晒屁股了。
郁锋涛这才和大妹郁媛媛慢腾腾抬着打谷机迈出家门口,犯了闹荒人大忌,是公然与全村人为敌,挑战全村人的勤快,这是一个巨大火坑,他要是跳不过去,往后连个老农民头也当不成。
高家祠堂大门口是村里的唯一聊天场所,他郁锋涛家的农田双偏偏全在西方,去农田非路过这里不可。
人群中外号叫大炮筒的中年男人,他尖尖贼眼老远看见郁锋涛、郁媛媛兄妹,当下赶去投胎一般,当众嘲笑、羞辱郁锋涛:“哎哟喂,锋涛,你不去卢水读书当书生,跑回村干起农民头干的活,实在可惜死哟,哈哈哈”大炮筒天生乌鸦嘴,大喉咙,以取笑人家为乐,哪管人家是不是正陷进悲哀、痛苦中。嘴巴太损人了,不知哪天起,有人就骂他大炮筒,从此全村把他名字忘了。
仇恨的眼睛溅火,要不是活吞吞压下胸口一团愤怒,郁锋涛差点要放下打谷机,挥棍对准大炮筒的脑袋瓜猛砸下去。
到了人群前,出乎意料,郁锋涛霍地一刹脚,朝大炮筒射去一束目光,目光凌厉、寒霜,如同突然从千年冰川里拔出的一把寒剑,大炮筒心头不寒而栗。心头,郁锋涛仇恨大骂,大炮筒,你妈妈跟你外公乱来才会生出你这种没有人性的野种出来。嘲笑我羞辱我是吧,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我锋涛偏不信邪了,这辈子报复不了你这顿羞辱
人不逢时,苍蝇也要飞到你头上拉屎。
大炮筒声音还没来得及消失,从郁锋涛对面又走过来一个六十多岁驼背老头,他多半年轻时被担子压弯背吧,黑乌乌的脸皱纹像老松树皮疙瘩,身上披一件打补丁黑色中山装,走路像一只鸭子左摇右晃,一边不留口德,好像郁锋涛跟他有世仇:“他呀,现在是上扛锄头大学,当不了白面书生,自然要回村当老农民头咧”
“哈哈哈哈”顿时,人群一阵幸灾乐祸嘲笑。
闹荒村有一对活宝,男的叫管事佬,女的叫老太婆。村里不管是好事,坏事,喜事,白事;不管是人家夫妻吵嘴,还是人家小孩子拉屎,他们非管上一把不可。要是管的好管的在理,也罢了,可他们不是那种人才,正儿八经的大事,他们管不了。
这个驼背老头就是管事佬。
管事佬,是你妈半夜偷野狗杂交了,生出你这么一个爱管人家闲事的杂种。鄙视一瞪管事佬,郁锋涛心头愤恨咒骂,今天这事我会牢牢记在心头,你用不着这般得意蹦哒,管事佬,在你未入黄土前,我锋涛总有一天要向你双倍讨还。
是因为书生无力气呢,还是被气的,也只有天晓得了,但见郁锋涛和大妹抬着打谷机往前跌跌撞撞了几步,正好来到管事佬身旁。趁着人群正在嘲笑他未注意之机,郁锋涛迅电不及眠眼之势偷偷把右脚一伸,管事佬冷不防跨出的前脚一绊,“哎哟,妈啊”一声尖叫,趴了个狗吃屎。
冷漠在脸上,郁锋涛若无其事朝前走去。
才走几步,郁锋涛身后又一个骂声叫嚣:“太不像话,太不像话,太不像话。三、四十斤打谷机,还要他阿妹帮着抬,不去跳潭死了,留在世上白活,吃屎呀”
这个叫嚣的人不是大炮筒,是村里个头最大、一身蛮劲的牛崽,他父母亲没给他取过什么正式名字,因为他一生下个头比别的孩子大一倍,父母亲就叫他牛崽,叫的叫的就定嘴了。
闹荒人别的本事没有,欺凌弱小,欺负陷进困境中的人,那可是出招见招不择手段,本事大的呢。
树倒弥猴散,人倒如狗屎。
忍受欺辱,强压心头怒火与仇恨,郁锋涛、郁媛媛兄妹一声不吭往自家的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