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臻在后院如同梦游般晃荡,鬼使神差的,却来到了秦繁花曾经的闺房。
他已经许久没有来过这里,虽然他一直有命下人打扫此处,但是秦臻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过了。
自从繁花出嫁那天起?还是从她再也没有回来过的那天起?他已经不记得了,有时候他是刻意不去想起,刻意不来此地,他怕生出太多杂念,会心软会后悔。
门怎么开了?后院此时已经没有了下人,而且都在前院跪着祭奠追思,那这门怎么开了?女儿啊…是你回来了么?
秦臻跨进房门,房内的一切摆设都如秦繁花出嫁时模样,分毫未变。
房内的一切物品都是木制,棱角皆被磨的圆润光滑,可见当时秦臻对女儿的保护到了如何细致的地步…只是后来的他选择了拒绝回想曾经有多疼爱这个女儿。
天已蒙蒙放亮,微光透过门窗洒进房内,显得如此苍白,让这原本就失去了主人的房间更显寂寥。
秦臻走至榻旁,盘膝坐下,眼前是张棋盘,其上还有盘未尽之局。这局还是在秦繁花出嫁前夜与他的对弈,只是没有结束便不欢而散。
棋子上的灰都已被下人用心的扫拂干净,但并未动盘上格局。
秦臻摸出黑子,想了许久也没有落子,自从秦繁花学会了下棋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赢过,虽说他的谋略是滴水不漏,但是棋艺,他却从来不是自己女儿的对手。
秦繁花的棋路中正平和,他的却步步惊险,他喜欢用最少的付出换取最大的利益,秦繁花却更喜欢借大势立足不败之地。
他常常会想,自己这般奸恶之人怎会生出如同冰山雪莲般纯洁的女儿,而这个女儿就如同镜子般,让他能看见自己所有的丑陋不堪。
但是又有谁是天生如此?
他有时候看着秦繁花就像看到曾经的自己,只是后来的种种将他一步步推入了深渊,塑成了恶鬼。
“我们秦家人没有资格为了自己而活。”秦臻小声言道,手中黑子跌入棋笥中,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们不是弃子,但是却要有弃子的觉悟。
晨风带着寒意吹进,撩起了垂露玉串成的门帘,撩起了青萝纱制成的床帐,那床上,正躺着一个人!
准确而言,是个女人,身着嫁衣,头戴凤冠,就算死去也美地令人惊心动魄的女人!
风缕缕而过,门帘与床帐不停掀起又落下,那隐约可见的刺目殷红映入秦臻无神的眼眸,如同一座断裂的峰顶落入平静的湖面,掀起滔天波浪!
他如若着魔般的站起,心中明知不可能,他却依然如同被绳索拉扯着,跌跌撞撞的冲到床前,他手指颤抖的揭开床帐,待他定睛看清,确认那是自己的女儿之后,他终于崩溃当场。
“对不起...对不起!”秦臻抓着秦繁花冰凉的手,紧紧攥着,老泪滴滴垂落,跪于床前,仿佛是在忏悔一般。
剑无缺从床后站出,冷声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秦臻收起泪眼,言道:“天下人皆言你嫉恶如仇,是少有的侠义之士,可却没想到为了杀秦某,却用如此卑劣手段。”
“卑劣?你是说盗走秦繁花?”剑无缺轻笑了一声,言道:“别自作多情了,杀你...有我手中的长剑足矣。至于雪夫人之事,是因为我受了她自己的嘱托,如今全城都在缉捕我,尚且安全的地方只有丞相这个相府了。”
“她...自己的嘱托?”秦臻仅仅之事疑惑了片刻便明悟了所有,他苦笑道:“她这是想与他葬于同穴?可她这是痴心妄想!那个人都已经死无全尸了!”
剑无缺摇摇头,轻声说道:“并没有死无全尸啊,或许是这个世间终是没舍得对这两个苦命人太过残忍,最终为他们留了一条生路。”
明明两个人都人都死了,剑无缺却言这是条生路,这个生路是如此的卑微,卑微到他们不会再多作任何要求,而是只求能够葬在一起,这样便是这浑浊污秽的红尘给他们的一条生路,一个解脱。
“如果这是你身后唯一的遗言,为父答应你。”秦臻将手中的葇荑轻轻放下,为繁花整理着嫁衣上的褶皱,言道:“向家已灭,我族大仇亦报,秦某活不活着倒也无关紧要了,后人自有后人福,其他的事我再也不想多管,也无力多管。”
“我被仇恨负累一生,从未有过片刻安宁,夜夜噩梦缠身,日日步步惊心,你杀了我,我倒是要感谢你,这数十年的恩恩怨怨终于可以放下,秦某终于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觉了。”秦臻嘴角含笑,神情轻松,如得解脱。
剑无缺闻言,哂然一笑,道:“秦相这句放下说得倒是轻松啊,您的大仇报了,那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