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色的苍穹散下柳絮一般的雪,似乎还带着淡淡的清香……
雪悠悠地飘着,与风中流转,追逐,来时纤尘不染,落时点尘不惊,却将天地渲染成白茫茫的一片。
一轮明月悬挂与中天之上,子夜时分的钱塘县早已万籁俱寂,除却更夫王瘸子还在游街串巷,吆喝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外,这偌大的钱塘县中,恐怕也唯有那眉清目秀的少年郎还未曾安睡了。
他犹如呓症一般,不断的与数步之内脚步蹒跚,不断的呓语,更如得了失魂症一般,与平日判若两人。
温良俭让,纯善敦厚,这八个字已然将阴狠毒辣的包文正折磨的日渐消瘦,苦不堪言……
这不同于绣玉谷移花宫中的谨言慎行,因为移花宫主毕竟只能察言观色;也不同与聊斋世界中的如履薄冰,毕竟“妖妻鬼妾”也不法照见人心……
自欺欺人!
唯有将自己也骗过了,才能骗过别人,才能骗过那能遍观前世,骗过那修行几近两千载,骗过那要报恩的白素贞……
那不同于移花宫花无缺的谦恭和有礼,他只是把傲气藏在了心底,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世上的人群,这样他就无须去忍受庸俗……
那不同于宁采臣的正直和俭朴,只因他与光怪陆离的世道中缺衣少食,遇到聂小倩之后才会“义无反顾”,明知是鬼也要生死相依,只因那本就是朝不保夕的世道……
雪?
那陷入呓症之中的少年,呆滞的望着窗外银装素裹的苍茫天地,遮掩了凋零的梧桐树,覆盖了远处屋顶的青瓦,也似是掩去了世间一切的烟火气息。
它,是那么的晶莹剔透,那么的纯净无暇,若论孤洁恐怕就莫过于它了……
轻轻的推开门窗,与风雪之中静静的站在庭院之中,任凭刺骨的寒意自单薄的衣衫外袭来,却反手封住几处穴道,令《明玉功》真气只能龟缩与丹田之内,无法与周身经脉之中运转……
包文正静静的站在雪中,任由那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与发髻上,化作冰水淌落与身躯之上,也任由这风雪将往日的罪孽,尽数洗涤……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这一首杜牧的《秋夕》自心头缓缓浮现,字字珠玑的掠过,那静立良久,发髻与长衫皆白的少年这才神色微变,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清澈的双眼,宛如西湖之水一般透彻,且萦绕着温和的神采,再无以往阅尽沧桑的深邃……
那是宛如和煦春风般的笑容,仿若垂柳与风中摇曳,毫无一丝一毫的牵强,再无以往的峥嵘……
那是一个温良俭让的翩翩少年郎君,与寻常人再无二样,过往之事犹如梦魇一般,醒来之后再无牵挂,也再无涟漪与心头浮现……
他忘了哪些不该记起的东西,那不属于今世的许仙许汉文,也记住了还该记得的事情,至少他还记得,曾经有人唤他叫作包文正……
“紫薇星……”
与此同时,位于钱塘县沈家故宅之中,那仙姿秀逸的女子一个飘身犹如虚幻,已然自房门之中一闪而过,抬头望着苍穹之上的紫薇星黯淡无光,一时之间心急如焚……
“紫薇星黯淡无光,莫非……”
一个念头自天昌仙子的心头浮现,便是面色大变更是惊慌失措,只因若不能迎回中天北极紫微大帝,便永无重返天庭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