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在山中,山在城里,这便是渝州城。
房屋倚山而建,层层叠叠,顺着道路时而上时而下。房屋的高低在这重叠的空间里被重新定义,楼之上还有楼,屋之下也有屋。当你以为站在可以俯瞰全城的地方时,一回头却看到更高的地方还有人。
虽然巴蜀向来很热,但渝州城却是最热的,热得让人觉得产生此时已是夏天的错觉,而城又在山中,在这潮湿的春季,蚊虫显得特别多,好在渝州城的人热情,单凭这一点便能盖过所有的缺点。
聂萧的船在正午之前便已进了城,他带着骰子先到了客店梳洗,他洗了三遍才将全身的污垢洗干净,又换上了新衣,只是他长得不太好看,虽然浓眉大眼,但嘴唇太厚,皮肤太黑,特别是跟聂萧站在一起时,更是显得难看。
渝州城的经济很好,这里水路发达,又是入北方入蜀的必经之地,多有商客在此来往,街市间人来人往,颇为繁华。
骰子已经等不及要学武,但聂萧却不紧不慢地在城中闲逛,他忍不住拦在聂萧的面前说道:“聂大哥,你何时带我去找个师父?”
聂萧笑道:“这要看机缘,哪里是说找就能找得到的?你且安心与我逛逛,明日我去帮你打听城内有什么门派在招弟子。”
骰子瘪嘴道:“还要等明日,不如这样,你先教我些粗浅的,有些底子对也是好的!”
聂萧无奈一笑,抬头望了望,看到远处的山头上有个凉亭,便捡起一块颇重的石头,指着那亭子道:“我去那亭子处等你,你抱着这石头尽可能快的去到那里,我要试试你的底子如何。”
说罢便纵身而起,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骰子的视线中。
骰子抱着石头掂了掂,少说也有三十斤重,他本就生得瘦,一直抱着已觉得十分重手,此时望着远处那亭子,还在雾里,心里便觉得困难,但一想到要为村子的人报仇,便咬牙走起来。
聂萧向来喜欢喝酒,他去酒楼里打了壶酒,再到亭子里慢慢喝,这渝州城的酒十分香甜,喝下之后令人浑身清爽,可解闷热之感。
亭子里坐着一个俊雅的男人,他一身白衣飘逸,端坐正中,面前摆着一张琴,那琴弦震动却不闻琴声,着实奇怪。
聂萧站在那人身后,闭目饮酒,时而摇头晃脑,时而点头称赞,只见那人抚琴之手越来越快,聂萧忽然睁眼,忍不住将酒往地上一放,将长剑拔出,舞了起来。
看那剑势凌厉,如入战阵之中,似有十面埋伏,以破釜沉舟之意挥剑,带着一往无前势,又感悲凉壮阔。
忽地那白衣人手法变化,聂萧紧随剑招其转,由快而慢,四周树叶随剑而动,带出一种难舍难断,凄苦之意。
白衣人再变,聂萧手中剑势亦变,此时如行云流水,剑剑连贯没有丝毫停顿之处,柔中带刚,如手持银练起舞,赏心悦目,似枯枝发芽,万物复苏。
最后白衣人双手弹跳起落,聂萧将长剑高抛空中,旋转几圈又落在手里,如此几番,如泉水叮咚,剑合身走,身随意行,剑似长虹,如烈日普照。
聂萧用剑将地上的酒挑起,狂饮一口扔向那白衣人,对方伸手接酒,只见那酒葫芦似被牵引,稳稳当当落在他的手里,他浅尝一口,露出笑容。
白衣人起身抱拳道:“知己难遇,在下叶无南,不知兄台姓名?”
聂萧将剑收了,回礼道:“在下聂萧,方才察觉叶兄琴意,忍不住舞起剑来,打扰了。”
叶无南道:“聂兄乃是第一个听懂我无声琴之人,如伯牙遇子期,怎会打扰?聂兄的剑术非凡,更令我佩服。”
两人相视一笑,落座于亭中而谈。
半个时辰之后,只见骰子从路弯处走出来,他满身大汗,走到亭边时终于支撑不住,一把将石头扔在地上,自己则瘫坐地上,累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聂萧见他如此狼狈,便将酒扔了过去,并道:“这段路你走了快一个时辰,慢了些。”
骰子喝了几口酒,发白的嘴唇也恢复了些血色,终于缓过气来:“我只是看起来累,其实还有大把气力呢!”
聂萧笑道:“你已累得连话都说不出,竟还在嘴硬。”
骰子抿了抿嘴,看向叶无南问道:“这人是谁?”
聂萧道:“你不是说问人名字之前要先自报姓名吗?怎的到你自己身上就忘了?”
骰子爬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我叫骰子,你是谁?”
叶无南觉得有趣,答道:“在下叶无南,一个琴师。”
骰子看到亭中的琴,点头道:“以前我和我爹去城里玩时也见过在酒楼里弹琴的琴师。”
叶无南道:“我与他们有些许不同,我从不为了赚钱而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