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阁天的死引起了郴省震荡,虽然邵廷玉采用武力镇压,及时稳住了局面,但他的上位仍然触动了许多人的利益,一部分人对他心怀不满,只不过在邵阁天已死的情况下,他们只能暂时蛰伏,耐心等待邵一沣的回来主持大局。
他们没有等很久,很快,前线大胜,邵一沣率领jūn_duì将敌方彻底bī退,浴血归来。
然而一旦邵廷玉选择闭城不出,等待人们的就将是郴省四分五裂的局面,随之迎来一场充满硝烟的内战。索性在参谋智囊的诸多考量之下,邵廷玉还是力排众议,放他入城。
另一边,邵一沣其实在半路上就已经听到了父亲身亡的消息。
在得知父亲并非人为死亡,而是死在了闻樱的枪下时,他心魂俱震,险些被敌对方派来暗杀的人击中。随后他率小队人马先行往回赶。
一路快马加鞭,真正回到了大帅府,他却恍然慢下了脚步。
招待客人的小客厅里,他听见了闻樱的声音,轻声慢语,还是那一贯慢条斯理的语速,偶尔稍快一些,显得活泼,就让人会心微笑。
他没有进去打断她们的对话,而是曲腿背靠在墙上,从口袋里取出火柴盒。去擦火柴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擦到第三次才燃起了一点火光。
他将手里夹着的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薄白的烟雾。
一切恍如昨日。
房间里和闻樱说话的人是芈兮。
两人对话的状态十分平和,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有许多人即使输了也相当有风度,芈兮就是这一类人。她端起咖啡的手势仍然充满了魅力,轻抿一口,才回味着和闻樱说话:“我还是小看了你,没想到你会猜到真相。”
“我也没想到你会来和我坦白。”
闻樱说道。
“不坦白也没用了,不是吗?他已经死了,我们都知道这里没有可以代替他的人。”她轻笑了一声,“其实我以前和你说的话,不完全是假的,我用这一招打败了太多的人,她们有的相信我说的是真话,有的仍然警惕提防,但最终胜利的还是我。赢了这么久,我确实有些累了。”
闻樱轻摇了摇头。她的视线在芈兮身上轻轻扫了一下,就知道她并不如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她腿上的丝袜何时被钩破了,划开一道显眼的口子,她却浑然不知。
她显然是失落的,高傲的常胜将军更加难以接受自己的失败。
她也突然叹了口气,“其实在很久很久以前,我的梦想是当一名自然风景摄影师,游历全世界……”
闻樱讶异地看她一眼,“挺好的。”她的出发点出人意料。
不用她往下说,闻樱也能大概猜到其中的过程,她不止可以游历全世界,还有了游历更多世界的机会,但渐渐地,在与人的斗争中迷失了自己,开始耽于狩猎他人带来的享受。
“是啊,那时候也挺好……算了……”
她笑摇摇头,习惯性地想抽根烟,打开了烟盒,却是微微一怔。花纹jīng致的小铁盒里放着的并不是烟,而是儿童才吃的彩sè硬糖,小糖果在盒子里滚动着,发出轻响。
闻樱一笑,“戒烟了?”
“不是。大概是他放的吧……他自己就爱抽烟,抽得特别凶,最近身体不好,总是咳得厉害,说过几次让我别抽,我也不爱听。抽过烟的人都知道,哪有这么好戒。”
她从进门开始就没有正面提过邵阁天,自然更没有因他的死亡表露难过的情绪。
直到这一刻,她眼睛里才流露出一点怀念,并不爱吃甜食的人取了颗糖放到口中,笑摇摇头,“真是哄小孩子。”
两人又稍坐了一会儿,一向都不是真正的朋友,如今连对手也不是了,很快就聊无可聊了,芈兮起身告辞。
闻樱目送她走到门边转动了把手,而后她久久不动,画面就像是静止了一般,她疑惑地喊了声“芈兮?”,就见眼前的人蓦地滑到在地。闻樱受到惊吓的低呼冲口而出——
芈兮倒在地毯上。她一手捂着心口,表情非常痛苦,鲜血从嘴角流下。
就在闻樱赶过去扶她的时候,邵一沣恰好听到闻樱的惊呼开门进来。
两人一高一矮,她蹲在地上,他站在那里,对望了一眼。
闻樱低头错开了视线,道是:“快救人!”
邵一沣将拐角处候着的罗诚叫进来,让他送人去医院,他自己则把闻樱拦住了。
“别去了。”他低声说,“我曾经听父亲说过,这个女人暗地里和方同恺来往。父亲爱她,却又担心她会对他不忠,所以他私底下安排了一个人……一旦他发生意外,她必死无疑。”
闻樱猛然抬头,又渐渐地出了神。
芈兮从来将所有的角sè都当做棋子,这一次却被棋子布下了杀局,命运何其让人感叹……
她想起芈兮刚刚抓着那烟盒的样子,嘴角翘起她一贯的了然于心的笑容,想必她也猜到了吧。
因邵一沣拦人时抓住了她的手,他夹在指尖的香烟烧出一长段的烟灰,久而不掸,蓦地掉下来烫了她的胳膊,她轻“嘶”一声,回过了神。
他果断地扔了烟,抬起她的手臂,又轻又专注地给她吹着。
这场景仿佛出现过一般。
闻樱终于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她打量着他。男人的下巴上长着胡渣,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憔悴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几个晚上没有睡好了,哪里还是那个风流倜傥的少帅。她抿了下chún,张了好几次口都没能发出声音,直到他即将抬头的时候,才轻声道:“你父亲是我杀的。”
他一僵,手下动作也停了下来,却抬眼盯住了她道:“我不信。”
“一沣,你和小虎不一样。”她说到这句,眼睛里有些酸烫,“你别看小虎现在很厉害,他其实还不懂什么很多东西,比如大局,比如责任。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教会他,他未必会听我的,可这些道理,你都是明白的。”
他握起了拳,死死看着她。
“你自己也知道,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别人都不会允许你和一个杀害父亲的女人在一起。”
“……那他呢?他也是父亲的孩子。”
“可他并不在意。”
她的话一针见血,使他沉默了。
她说的并没有错,邵廷玉不在意的事情,他却不能不在意。邵廷玉能够做到这个地步,靠的是他自己的魄力,从他关押父亲开始,就已经乱了秩序。但他不一样,他要继承父亲的事业,讲求的是名正言顺,舆论、名声、孝道、人伦,都不能容许他
他凝眸注视着她:“那你会和他在一起吗?”
“怎么会。”闻樱稍稍一顿,道是,“小虎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但是……”
“我也不需要母亲和我在一起。”
邵廷玉收到消息的时候,就立刻回到了宅邸。
此刻,他恰好走进房间,理所当然地道,“我只要母亲身边除了我,没有其他人就可以了。”
他自然而霸道的口吻,令邵一沣蓦地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