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看着众人神色各异,这才“顽皮”地拉长了声音说道:“是个千金。”
这一声“千金”不谛于平地响起滚滚惊雷,纵使多年过去了,夏秀才和夏家的哥哥嫂子们说起那一日来。都说:村子里数日没有下雨,偏偏我们家九姑娘出生那天,下起了好大的雷雨,那雷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
村子的婆子、媳妇们都说他们糊涂了,明明那一天是毛毛雨,淅淅沥沥下了两、三天。自此后更是风调雨顺,也因此那一年的收成格外的好。
小夏婆子当年生六儿子的时候,夫妻两个就觉得儿子够数了,这一个要是个闺女可就好了。没成想不仅这个是个儿子,后面又跟着两个小子。
夏秀才每常因此叹气对:“想来这生娃也要学的,你呀,就是没学会生女娃。”小夏婆子这时就悠悠地说:“分明是你没有教好。”然后,二人把眼一瞪,各自走开去。
如今俩人也不再奢望有个贴心的女儿,却没想到这女儿说来就来了。一时间夏秀才竟不知道要怎么高兴才好,一忽儿想到女儿长大了像小夏婆子年轻时那般漂亮,一忽儿又想起要打赏接生婆,一忽儿又急急叫来孙子打烧酒,一忽儿想起还没个人告诉老婆子一声,就呼啦啦往产房里冲,一忽儿又想起要发喜蛋,直把自己忙得团团乱转。
待到邻居散尽,夏秀才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喝了两口小酒,想着如今自己四十多岁,今儿个才算有儿有女了。又记起今天这通忙活,那接生婆子似乎还没打赏,这么大的喜事儿,忘记了这个可就不好了。连忙又跳起来,喊着大儿媳妇,快去给接生婆打赏。
夏大嫂子只得忍住笑说:“早打过了。要是听您的,今儿个都打赏七八回了。
夏秀才听了,这才又讪讪坐回去。怔怔想了片刻,就琢磨着给女儿起个什么名字好呢!这小名嘛,自然是叫九儿。这大名起个什么好呢虽说姑娘家是不该随着哥哥们一起序齿排名,可他此时满心都是这个九儿,名字自然也要随着哥哥来。
这么想着,又恨前面生了那么多儿子,将个好名字都用光了。提起笔来想了半响,只觉得脑袋空空如也,竟是半个字也想不出来。
如此这般折腾了半宿,突然想起家里都是小子,这姑娘的襁褓得有个姑娘襁褓的样子。又一骨碌爬起来,奔了老大的房间,走了一半又想起老大是娶了媳妇的,这么晚了过去不好。
就这么站在老大的窗下,楞了片刻才转到老五的房门。
老五忙了一天,刚刚从“有了个妹妹”这个消息中平复下来,正睡得半梦半醒就被敲门声惊醒。也不去管是谁,翻了个身,气哼哼地躺着,装作睡着了。夏秀才又敲了两声,突然想起,此时大家都已睡去,这般看了看房门,竟又想起一件事。
再细细一想,越发觉得这事儿竟是比别的更重要,须得立刻着去手办才是。这么着小腰一拧,迈步就往老四那里走去,及至到了门口。又琢磨着自己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怎么能干得了事,得弄个章程出来。如此这般在个巴掌大的小院里转了半天,又回了自己的房间。
老大媳妇在窗边听了半响,听到公公关了自己的房门这才哼了一声躺下。捅了自家男人一下,“你明天看着点爹,今儿要不是我,光打赏那林婆子都得出去七八吊钱。”
夏延续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你说咱们要不要买点头绳珠花什么的预备着?”
王氏转过头看着夏大哥闪亮亮的眼睛气不打一处来,“胎毛还没落呢,带什么珠花头绳。”
夏大哥嘿嘿一笑,手顺着夏大嫂的脖颈往下摸,“香草,咱也生个闺女呗。”
王氏呸了他一口,“疯子!”两人自滚在一处睡去不提。
老五躺在床板上,正熬不住想去开门,没想到外面敲门的人倒自己走了。只得气哼哼又躺下,因走了觉,也睡不着了。就躺那里想,这多了一个妹妹,明天是不是也要买点胭脂水粉什么的。兄弟们怎么一处是难不住他的,这个妹妹要怎么个疼爱法呢
这么着又想到城里灯油店掌柜家的小丫头。那掌柜夫妇人到中年还膝下空虚,就过继了远亲的一个女儿。许是身世坎坷,小丫头年纪虽小却颇经得住事儿。夏五哥已经惦记着这姑娘有些时日了。
夏三哥跟媳妇躺在房里,也说着着给妹妹添些什么东西好。只不过多是夏三哥一个人自言自语。他说一句,夏三嫂就重重的哼一声。因他们平常都住在城里铺子后面,这房子本是老五老六的书房临时改了给他们回来小住用。倒是离着主屋偏了不少,也不担心扰到旁人。
夏老四此时也睡不着,瞪着眼看房梁,“秀秀,你说我给小妹打个摇篮怎么样?以前,城里张员外找我打过一个。到时我在下面加个轱辘,娘还可以推出去放院子里。”
夏四嫂将头靠在夏四哥的肩上,嘻嘻笑了一声,“我看挺好,我还可以做上一床小花被褥。小妹往里一放,肯定是咱们村独一份。”
这么说着,又不禁感慨起来,“以前也没想过是妹妹,小衣服什么的都没有预备,想着用老八的就好了。”
“嗯,我再想法儿在上面安个伞这样下雨都不怕。”夏四哥还在琢磨他妹妹的摇篮。
夏四嫂子听了,噗哧一声就乐了,“你可真是个呆瓜,下着雨,谁家会把小娃放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