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醒了就去请人把墓xué挖好,明天就要出殡了。”万氏纵然心中生气也不好这时候发出来,只淡淡的吩咐道。
黎鸿知道母亲生气了,心一冷,低下头去应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堂上的棺木就转身退下。
万氏就拉了宝璐跪在灵前烧纸钱。
这一整天都没有吊唁的人来,只黎家的人安静的守着灵堂。
黎博是这方圆十里唯一的大夫,还是御医的本事,因此人缘不错,但再不错这里住着的人也都是被流放的罪人及家眷,在这里,人情太薄,黎博的逝世更多的是让人想起以后生病看不上病了。真心实意前来吊唁的也早在前两天来尽了。
如今整个渔村里有近一半的人家在办丧事,宝璐捧着父母的牌位摇摇晃晃的走出黎家时就看到满目的白,她心中一悲,压着眼中的酸意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去……
由黎鸿和黎宝璐洒下第一捧泥土,请来帮忙的人就起铲将泥土铲下去,不一会儿就起了两个高高的坟堆。
黎康与其妻同葬,两具棺木牢牢地靠在一起。
黎鸿见万氏神情恍惚的看着坟堆,忙上前扶住她道:“娘,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万氏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伸手牵着宝璐一步一步的往回走,逝者已矣,她只有保住生者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宽慰。
黎博和黎康逝世对黎家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因为黎家的收入几乎都是他们从他们身上来的,黎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又一直被父兄护着,所以根本不会干活,更别说挣钱养家了。
所以从今天开始他们只怕要省吃俭用了,在她找到更好的生活来源前日子不可能像从前过得那么好了。
万氏心里计划着,回到家里才想把黎鸿找来商议,就有人在外面扬声喊道:“黎鸿,里长来了,叫了大家去议事呢,你快来!”
黎鸿一愣,忙看向母亲,这种事一般是父亲或大哥去的……
万氏沉吟道:“你去吧,快要到缴纳夏税的时候了,里长找来多半是要说这事。”
想到去年新换了一位县令,万氏心中有些不安,手上不由摩挲起宝璐的头发来。
黎宝璐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去看祖母,满眼疑惑。
“只希望是我多想吧,”万氏揉着她的脑袋道:“距离缴纳夏税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按理不用那么早通知到村的……”
那些都是惯例了,各家该出多少赋税,该服多少劳役也都是有数的。
可一朝天子一朝臣,这里即便只是个县城也是一样的,来了位新县令,行事自然会与前一位不一样,只希望是个公正宽厚的。
万氏在心里暗暗祝祷,但黎鸿回来时难看的脸sè就表明了这次里长的到来不是好事。
万氏不由坐直了身子问道:“出了何事?”
梅氏也紧张的看向黎鸿。
黎鸿沉着脸道:“里长说今年的夏税要提前缴纳,还有赋役,”黎鸿声音低了三度,带着恨意道:“按流放罪名加重三成,若要钱赎役得比往年多一倍。”
万氏瞪目,“新县令才上任竟然就敢这样盘剥……”
黎鸿眼中闪过冷意,咬牙道:“他有什么不敢的,这琼州府除了不开化的蛮夷就是我等流放的罪民,难道我们还能逃出琼州府去广州府告他不曾?”
琼州府隶属于广东,由广州府管辖,虽叫府,其实不过县级,而且因为与广东隔着一道海峡,来往极不方便,别说他们这些不得轻易离开流放地的罪犯,便是有资有产的良民也很难过海。
“何况他并不曾盘剥良民,此次加重赋税只针对流放到此的罪民,除此外,周岁以上的孩子也要纳一半丁税,”黎鸿道:“此次过后还不知道要死多少孩子呢。”
流放到这里的犯人都被固定了活动范围,何况他们是罪籍,无朝廷文书不能赎身,也不能卖身为奴,所以为了减轻缴纳的赋税,孩子多的人家只能把孩子丢到山里去,或是直接溺死。
万氏显然也想到了这点,xiōng中压着一团郁气,咬牙道:“如此丧尽天良,他的官必定当得不久。”
“可足够bī死我们了。”黎鸿淡淡的道。
万氏厉眼瞪向他,正sè道:“我们家有你父亲和大哥留下的资产,七八年总还能支持得住的,何况我们也不会坐吃山空。”
“这个世道能有什么活路?”黎鸿心灰意懒的道:“何况我们还是被限制了行动范围的罪民。”
黎鸿眼睛扫过屋里的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黎宝璐就下意识抓紧了万氏的胳膊,刚才二叔扫过她身上的目光让她心脏剧跳,总有种被恶狼盯上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