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日日在一起嬉闹,日子也过得快了许多。船过山东,河面已经冻得结结实实,不得不靠两岸的纤夫拉船行走。这日傍晚,赵沅钰披了件披风,想在甲板上透气,却见赵铭城独自站在甲板上,负手而立。听见脚步声,赵铭城便回过头来,赵沅钰刚待开溜,却被发现,只能恭恭敬敬地行礼。又问道:“父亲在瞧着什么?”赵铭城道:“瞧瞧这河里来往的船只,算一算冬日里漕运的收益。”赵铭城这一说,倒让赵沅钰想到了一个困惑以久的问题:“父亲,我之前看了不少游记,都说东边不远就是海,海上冬天里冻得冰可要比河里少多了,既然离得不远,为何不弃河而走海呢。”赵铭城指了指正破冰凿河的纤夫们道:“你现在目之所及,能瞧见多少纤夫?”赵沅钰有些不解,瞧了瞧道:“约有百人”“那你想想,从京城到杭州,这么长的距离,会有多少纤夫?”赵沅钰此时方明白过来:“父亲的意思,这运河帮着朝廷养活了不少的百姓,若是改成海运,能吃这口饭的人就少了。”赵铭城道:“这条河历经十八个大城,小县更是无数,沿岸不知有多少官员能沾到利益,若是改成海运,那获利的也只有河北山东江南三省,你能想到,朝廷何尝想不到,只是这种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上头刚有了这个意思,各地的折子便如雪片一般飞到案前了。”赵铭城叹了口气道:“说到底,受苦的还是老百姓,有这条河在,山东那段黄河屡屡泛滥,百姓不知跟着遭多少罪,倒是年年拨下去疏通河道的钱,都鼓了那些官们的腰包。”
赵沅钰从前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白居易一边能写出“心忧炭贱愿天寒”又一边“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了。现在,她仍旧无法将她那在府里日日听舒姨娘唱曲的赵铭城,和眼前这个眉头紧锁,心怀苍生的士大夫联系起来。盖人都是多面的,私德与公心并不能相提并论。她转念又想到: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几年赵家的吃穿用度越发的好了起来,吃的可不就是民脂民膏,这官场之事,清清浊浊,没有几个人能全部干净。好在自己的老爹也是有分寸的人,虽说收些银钱,到底不曾做出破家知府灭门县令这等坏事来。
赵铭城又道:“这些年你很有长进,不怪在苏州时人都夸你和琪儿,日后多看些书,若有不懂的,尽管来问我。”赵铭城难得夸了赵沅钰一次,倒叫她受宠若惊,于是又甜甜地奉承道:“父亲可是赫赫有名的探花大人,若是在读书上能得父亲指点,那可是我的荣幸了。”好话谁都爱听,赵铭城微笑着点点头道:“你的弟弟妹妹还小,如今就你与琪儿能在外头行走,咱们家出来的孩子,便不被人称一句才女,也该有个知书达理的样子,你如今已经不错,无事时也教教你妹妹,我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