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多庸碌,能见河水细流,树荫照水者,已经是少有,”曾巩道,“而那荷花尚未开放,藏于水面之下,若非有如蜻蜓般知夏之心,如何在别人目所不及处,早早立在那尖角之上?”
说到这里,曾巩眼睛瞥了瞥施悦,施悦被曾巩看得心虚,没说话。
“啊……”许教谕忽然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原来,这诗是这个意思。”
曾巩看着木唤,笑道:“我猜,这也是木大人不愿意解开此诗的缘故吧?如果直接解开这诗,就像是把那含苞待放的荷花从水中拔出来一样,世人虽然看见了荷花,却已经失去了领悟荷花之美的能力。”
木唤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这诗什么意思,听得曾巩说出,便假装笑道:“先生知我。”
一旁的闻程,沉吟一阵,道:“原来如此。木大人所说之理便在于此,这诗,比之那‘映日荷花别样红’又更艰深,其中思辨之复杂,一时难以让人想到。”
闻程走上来,朝着木唤一拱手,道:“木大人这诗,极好,的确是我闻程眼拙心钝,未能体悟其中真意。”
郑侠笑道:“所以活该你们被骂!”
闻程道:“是,曾大人骂得是,木大人也讥讽得是。”
曾巩道:“你是叫闻程吧?久仰大名,你可是江宁学子中的佼佼者。”
“先生如此说,真是教我汗颜,”闻程道,“木大人的诗如此精巧,心意出奇,真是让我五体投地。”
“刚才我一直在旁边看,你很好,”曾巩道,“只是,诗这种东西,确是学不来的了。就是我自己写诗也一般般,也不如木大人了。”
“先生折煞我也。”木唤道。
曾巩写诗如何,这已经是一桩公案,从南宋一直吵到清末,有人说曾巩的诗好,有人说曾巩的诗一般。木唤自己也没读过几首,但就所读的来说,曾巩确实于诗词一道,逊于北宋诗坛大家如欧阳修、苏轼、王安石、秦观、黄庭坚,但总体也不差,在木唤看来,至少比八大家中的苏洵、苏辙要写得好,用一句现代话来说,反正不是八大家里写诗写得最菜的。
陈教谕道:“原来如此。前一首写的是‘等闲识得东风面’,这首写的确是‘等闲识得夏风面’了。”
王旉道:“陈教谕,你可说错啦!这可不是‘等闲识得夏风面’,是‘已然识得夏风面’。”
“哦?”陈教谕诧异道。
木唤微笑道:“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便是这个理了。”
曾巩听到木唤如此说,问道:“哦?春江水暖鸭先知?有意思,这个有意思。莫不是木大人写的另一首诗?”
“呃……这个是……”木唤忽然间想到,这诗,是苏轼写的没错,但这个时候的苏轼,写了这首诗了么?木唤额头微微冒冷汗,道:“这个……不是我写的。”
“哈哈,”曾巩似乎对木唤的窘迫全然不觉,放声一笑。
看着几人相谈甚欢,一旁的施悦不由得恼羞成怒,憋了一口气,道:“木大人,咱们的事还没了呢。”
这施悦一声,终于打断了大家的交谈。
木唤正想说话,没想到,曾巩先是道:“你们拦着木大人,是为了什么?对诗么?”
“当然不是,”施悦道,“他这奸邪小人,逼走了徐教授,我们要为徐教授讨回个公道。”
“哦?还有此事?”曾巩道,说着,他看了木唤一眼。
木唤立刻道:“绝没有此事,曾大人,那徐教授他……”
曾巩却伸出手,示意他不必再说。曾巩徐徐地道:“如此甚好。怪不得,刚才我见到徐教授,他也没有提及此事。”
闻程讶道:“曾大人见过徐教授?”
曾巩道:“我刚从安抚使司出来,正好见徐教授进去,跟他交谈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