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子嘿嘿笑了声,坐回地上,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用手背抹着嘴巴说:“这就对了嘛,你还是很在意伏泽的嘛。”
扯开面包袋的声音,哗啦啦的,声音比风声、蝉鸣还大。觉妄道:“昨晚以前,我心里全都是怎么赚钱,修补好庙舍,这样我就能回去,让师傅给我剃度了。可是昨晚,在被乔渊附身之后,我发现。被一个恶灵轻易附身,那便是因为我心中有了空隙,让邪魔之物趁虚而入。那空隙,便是我的狂。佛说,狂歇即菩提。这样的我,即使赚够了钱回到寺里,师傅依然不会给我剃度的。”
土子安静的听完,想了想说:“小法师,对于佛啊、菩提啊、狂啊,什么的,本仙不懂,我不过就是一只怪物,侥幸修成仙。自从修成人形后我就总在想,人是什么?为什么灵修行一定要在人间?为什么最后会有人形?还有很多的疑问,这些疑问没有答案。所以我回来了,我想找到答案,想知道我曾见过的那些人,为什么会哭、为什么会笑,又为什么有时候会又哭又笑。记得青葙小的时候跟我说过,她跟我在一起很快乐。我一直不懂,快乐是什么?然而这十几天跟你们的相处,我偶尔觉得好像抓到了什么,虽然我现在还说不清楚。不过我想,我的答案就在这人间,在这红尘之中,在你我和伏泽以后要走的道路上。”
提到方青葙,觉妄不由自主的脸热,轻笑了一下,眼睛闪亮的看着土子,语气坚定的道:“没错,我们的答案,就在以后的道路上。”
“无论最终得到的答案是什么,我都不会后悔走人间一遭,因为那是很多灵求之不得的,是很多将死之人珍惜的。”土子拎着矿泉水瓶,碰了一下觉妄的水瓶,笑着继续道,“更何况,还遇到你和那只整天耀武扬威的金毛犼。”
觉妄笑着说:“师傅要我下山渡劫,这劫数到底是什么我一直在琢磨。如果我在红尘中动摇了,那便说明我的修为还不够;如果我在抉择时犹豫了,那便说明我的心还不够静;如果我某一刻后悔了,那便说明与我佛无缘。或许,我的劫数就是这个。”
土子重重的拍了拍觉妄的肩膀,指着天空中的残月说:“月再清明,也有昏暗的阴沟。人有犯错的权利,因为有改错的机会,还有能够原谅和包容的朋友。你能想明白就行,别太沉重,否则这难得的一生就太可惜了。下辈子,没准小法师你转世成一只蛐蛐呢。”土子说着,手在草丛中一模,就抓出一只蛐蛐来。
二人从来没有聊得这么畅快过,直聊到月上九天,鸟虫都睡了,土子才歪在树下,呼呼的打起鼾来。觉妄闭上眼睛,月光映着他的脸,显得更惨白几分。他紧紧的皱起眉头,嘴角轻抿,表情有些痛苦。体内不知道是什么部位,隐隐作痛,这种疼痛并不是无法忍耐只是有些熬人。觉妄感觉到心底冒出一股焦灼的情绪,似乎是被什么撩拨起来,狂躁得想要撕裂一切。
残暴的、渴望血腥的,一种说不出的强烈情绪,从觉妄心底最深处滋生。觉妄心惊,这样强烈的渴望,他从来没有过,即使是在刚下山想要尽快赚钱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强烈的产生过某种执念。为什么会突然产生这样的情绪,难道,这情绪并不属于自己?
想通这点,觉妄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时辰,是子时,他盘膝而坐,双手合十诵念佛号,一遍又一遍。
不久,一道黑影从觉妄月下的影子中慢慢游曳出来,那黑影缠在觉妄身上,声音如夜哭的风:“我好疼、好恨,谁能救救我……不要……我不想再害人,我……”那飘渺的声音突然变得凄厉,“我要报仇,要杀了所有人!”
土子一激灵醒了过来,他半睁着眼睛盯着觉妄,看起来睡意朦胧的样子,眼神却是异常清明。有些事土子不说,但并不表示他没有察觉到。只是,觉妄既然不说出来一定有自己的想法,那么他也不能去贸然点破。
土子盯着觉妄认真诵经的侧脸半晌,心想,有自己在小法师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会护他周全。土子头靠了靠树干,正打算接着睡时,突然发现觉妄脸上有一个黑点,好像还在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