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寒冬中显得苍白无力的太阳徐徐西落，厚厚的阴云遮住了最后洒落的余晖，不论是什么时候，整个城市都是阴沉沉的一片，看不到丝毫变化。天空收起缠满悲伤的长线，睁着黑色的瞳仁注视着大地，注视着血与火不断交织的舞阳。

出乎所有人意料，清晨时这场大雪是那么地突如其来。或是丧尸、或是人类，数不胜数的尸体被掩盖在皑皑白雪之下，也将一切的死亡与惨烈埋葬，仿佛昨夜的流血漂橹只是黄粱一梦，只有缭绕在头顶上的阴云似乎仍在诉说着这片土地上的沉痛与哀伤。

在这个舞阳市边缘的军事基地北边，并不高耸却依然显得固若金汤的围墙内，无数匆忙的身影在争分夺秒地搬运着一位位的伤员，有人捂着自己的断腿在担架上痛苦地呻吟，有人朝身边搀扶他的人嚎啕大哭，甚至有人已经彻底杀红了眼，要不是被人紧紧扯住，估计毫不犹豫就会再次冲出去和外面的丧尸拼个你死我活。

“放开我！少了一条手臂又怎样？老子还有另一条手臂能动，让那群畜生来拿啊！”沙哑的咆哮声中带着深深的悲恸，声音源头正是来自于那个被人紧紧抓住的一位中年男人，黏稠无比的血液与汗水将他头发粘成一结结的，同时也遮住他的脸，看不到任何表情。

“没有了手，我还有脚，没有了脚，我沙狼这条老狗，还有几颗牙！大不了把老子的命给也带走！别拦着我，我要去干死外面那群狗东西！”

这个断臂邋遢的中年人，正是和张封北一起过抽烟的沙狼，也是沙狼小队仅剩的一位队员，兼队长。他左肩处像是被什么利器切断，像是被用火烧过一样，伤口处显得狰狞无比，却没有一丝鲜血流出。

“冷静点，沙狼！”旁边一个人紧紧扯着他的另一只手，防止沙狼一不留意就冲了出去——那个男人身上的军服破破烂烂，背后的锋利长刀仍有点点黑血滴落，那模样显然是不久前才经历了一翻苦战。

望着神情中只剩下疯狂与愤怒的沙狼，军服男人，或者说是张封北内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同情，因为他没有任何资格去同情别人。他强忍着悲痛，大骂道:“难道你就这么想去送死？你队友拿命给你换来活下去的机会，你踏马就这样送回去！”

“队友拿命换来的……”似乎被触及什么痛处，沙狼右手用力一甩，将张封北挣开，歇斯底里地咆哮道:“老子爷们一个，烂命一条，谁踏马稀罕他们拿命来换了！要换也是老子来啊！二兵说他在基地中新讨的那个媳妇还在等他回去，李豪带着他的儿子好不容易活了下来，还有小东……他还只是个16岁的孩子啊！”

锥心泣血的悲伤在两人之间，在整个基地之中蔓延，他无法反驳，更无力反驳，张封北只是默默低下头，随时准备出手拉住沙狼——至少，他能做的，好像也只剩下这个。

然而，沙狼似乎是在咆哮中彻底地发泄完毕，他没有动，被头发盖住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平静得可怕语气中带着决然，“张封北，带我去见师长。”

似乎想到什么，张封北脸色猛然一变，毫不犹豫地道:“不行！沙狼，你不能这样做！”

“带我去见师长。”语气再次加重了几分，不容拒绝道:“要么现在就让我出去，要么带我去见师长！”

张封北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本来悲伤的神色也变得同样平静，看上去是放下了什么，长叹道:“唉，走吧，我带你去见邓师长。”

基地的另一处，与北边不同，这儿没有太多的悲伤，人们不会在意自己的同伴叫什么名字，不会在意他是否死去，有的只是视死如归的冷酷，对别人，对自己性命的冷酷。

正因为这种冷酷，即使是看着身边每天都不断更换新面孔，人们也不会收到任何影响，这个军事基地的南边，就像一个效率强大的精密机械一样，有条不紊地运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