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黑色巨人的脖颈只有几步之遥,疲倦的刻尔却有些无奈地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鬼域,是一切可能都会由幻想决定的地方。刻尔发现,即使他再怎么奔跑,也依然无法到达那看似近在咫尺的地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周围已经没有了同伴的身影和与不断扭动的巨人战斗的人群。
……回过神来的刻尔开始往下走。走了一会,少年又再次停下了沉重的脚步。在这片混沌的空间里,刻尔竟然感觉他一眼甚至不能望不到这个巨人的边界,仿佛巨人就变成了天地一样,广阔而又安静。在这个由幻想和精神决定的领域中,灵魂与物质的冲突彻底混合在了一起……
刻尔抬起头,像是终于走不动似的坐了下来。从他与另一个自己对话后已经过去了几乎半个小时,又好像过了半个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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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鬼域,是一切都有可能的地方……。思想与情感在这里撞击摩擦,产生无数的不可能。面对鬼的威势,没有什么人能在表面和内心中保持真正的平静。而滋生的恐惧,就是最美丽的花朵。在这里,人们幻想它战无不胜……,那么……它就是战无不胜。在这里,人们幻想它高大无匹,那么……它就是高大无匹。就像是现在,几乎超越一切的庞大。
在这里,我们对敌人的恐惧,就是敌人最甘甜的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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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尔有些累了,他坐到不知在什么时候平静下来的天地里想要休息一会。这算什么呢?然后,一滴泪水,两滴……三滴……慢慢地从少年的脸颊下滑落。这算什么呢?刻尔突然感到有些无聊,或是那么一丝丝的厌烦……。与另一个自己的对话,已经死去的平凡的母亲,刚刚老人嘴里的baphomet,像是一把钥匙一样,破开了他的心防的这“温暖”。
如同陷入了一个怪圈之中,刻尔坐在地上,有些迷茫的看着这四周单调的风景,……比外面还黑,也比外面要荒芜。但是,就是在这里,刻尔却有那么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安。
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做错了什么的刻尔,感觉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要比自己十八年所经历过的,还要复杂。坐在巨人的肌肤上的刻尔怀抱着手中巨镰用胳膊把自己围成了一个圈,像是受了伤的小兽一样突然放声哭泣。不再强撑微笑,也不再故作坚强。这一次,在所有的人都看不见的地方,在这四周无形的温暖怀抱里,刻尔不再像以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样,带着面具去自卑地迎着命运。就像是在一瞬间撕破了所有的伪装,这次刻尔哭了,也是从八岁到现在的少年第一次,痛声哭泣。
因为少年发现,从小到大,他甚至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严酷的,还是热心的,还是冷血的……,他什么也不知道,在以前,刻尔也从未想过。现在,他想回忆了,却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自己所真心期望的选择……,放下了一切的刻尔突然想起刚才紫眸的少年的话语,“你是我,但我……也只不过是你做出的选择。”。少年仿佛受到了某种暗示般,开始回忆自己过去的一生。
……面带微笑的让没有价值的人去送死,以此保全更多的生命。亲手处决那些因为害怕而逃跑的朋友,以此坚定人们打败外敌的决心。将受到魔灵感染的好友推下陷阱,以此避免更加悲痛的悲剧发生。……这是我吗?……我还真的是一个混蛋啊!刻尔用双臂将自己紧紧地抱紧,好像想要搂住那在自己的身边愈演愈烈的温暖。怪不得不知从何时起,总是有人叫他蛇蝎啊……。
为什么自己在当初会那么坚决,那么……害怕呢?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的少年忽然感觉,——明明是自己的人生,却就像是做梦一样,度过了十年。他在干什么,他在想什么,好像一切的经历里有他的影子,却没有他的心。
止住了眼泪的刻尔感觉自己已经好些了,脸上的表情也开始变得更加生动,……更加的悲伤。仿佛一个东西要真的脱离他的身体,带给他真正的自由。有些僵硬的皱了皱眉,再努力做出开怀大笑的样子,然后,用从几天前就已经破的不成样子的法袍,使劲地擦了擦还挂在脸上的泪痕。他已经是一个大人了,怎么还能让人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