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深吸一口气,鼻尖还带有明鹂身上白兰般的香气。这高台方才几步的台阶,走得有些沉重,他很清楚自己的责任,被赋予的责任,从他出生的那一天起,便是烙印在了他的身上的责任。没有人在乎,他那小小的身躯是否承受得住,或是即使在乎,在某些大义面前,在乎的人也是无可奈何。
台上,有一具万斤铜鼎,鼎中不断涌出一缕两缕烟云,烟云缠绕着鼎身旋转,一层覆于一层之上,铜鼎两旁,摆列着七张紫檀交椅。
此时还没有一个人入坐,七位长老均是站立在椅前,注目于一位紫金色龙袍的老人,他独自一人,卓立在鼎前,身形相比铜鼎而言,显得有些矮小,但他身上的气势却是磅礴如海浪,比这铜鼎可是威武许多。
这位老人就是段家老祖,琳琅来到他的面前,双膝跪地,行了一个大礼,礼毕,未见老者有何动作,琳琅便是被一股无形之力给托了起来。
“好好好。”老人伸出双手扶住琳琅的肩膀,拍了拍,威严的眼中竟是有了些许泪光,“能看见你长大成人,也算是对你父母有个交代了。来,孩子,见过诸位长老。”
老人大笑着,看着琳琅从大长老一直喊到七长老,这一刻,威风了一辈子的老人,那历经沧桑的脸,似乎都柔和了些,这是一种见到后辈成才的喜悦。特别是这位后辈身上还背负着自己的期望,或者说希望。
“咚,咚,咚。”震人心魄的鼓声不知从何处响起,老人牵着琳琅走上了七彩祭坛,少年眼眉如画,口若丹红,一身月白长袍,金丝勾边,深邃的眼眸与那白得透亮的肌肤,相对相映,站立于这祭坛之上,竟是有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喔喔,琳琅弟弟看这里!”不用看,光是听到这个声音,琳琅便是知道,这一定是那位鹂姐姐的声音,想到这明明只见过一面的女子,他的心中莫名有些欢喜。
“于昔洪荒之初兮,一片混涝,五行未运兮,两曜未明,于中挺立兮,有无容声,神火出御兮,始判清,天清而地分,火孕圣灵,万物由灵而生,圣灵明道,传道于万灵,群物生生不息……”
老人立于祭坛之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手肘交汇于胸前,弘大的经文声响彻而起,经文第一个字响起的瞬间,祭坛后的铜鼎便是抖动了起来,就像是鼎中关押着一只巨兽,此刻正在剧烈挣扎着想要破鼎而出,七位长老见此情形纷纷一闪而至,成八卦之势,各站一角,唯有离门大空,正对着祭坛。
长老们各自施法,一息间便是稳住了铜鼎。
离之,火也。火门之位正对着祭坛,见此情形,琳琅微微有些错愕,不由得深吸一口气,一股极速升温的热气涌入口鼻之中,吃痛之下,他猛得止住吸气,一股窒息之感就像是早就等待在了那里,激得他额上青筋爆出。
那一口热气犹如滚烫之水,灼烧他的喉咙,他单手掐着脖子,瞪大着眼睛,犹如凡人溺水,无法呼吸。他另一只手试图抓住什么,摸索半天,终于是抽出了一张符印,口中默念玄冰甲咒,然而经已念完,诀已掐过,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生。琳琅瞪圆的双目中已经出现了几抹血块,怎么可能,这可是二品四级的符印啊,没有来得及多想,他本能地伸手入怀又抽出了一张黑底黄字的符印,想也没想直接往额头上一贴,符印化为一道寒气涌入他的体内,一丝冰凉之意从额头之处扩散全身,窒息之感随之而散。
然,还未等琳琅松出一口气,冰凉之感转瞬间便是消逝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浑身灼烧刺痛之感。琳琅喘息一声,又是抽出一张符印,这一次是一张红底紫字的符印,同样是二话不说就往额头一贴,符印一亮化为一道淡淡地金光贴浮于他的体表,琳琅只觉灼烧之感稍稍停歇,转眼就是看到那金光一阵扭曲,化为乌有,同时,比之前犹有过之的灼烧之感向他袭来。
这一次凭空多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恶心感,就像是有一只手紧紧地捏住了自己的五脏六腑。琳琅闷哼一声,只觉得耳中突然涌入一声狰狞的尖鸣,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胸腔,用力挤压,剧烈的恶心感袭上心头,他张大着嘴,干呕着,身躯摇晃不定,站立不稳。
他微微躬身,用另一只手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耳朵。“噗通,噗通,”,平时微弱的心跳声,此时有如雷霆般震动着耳膜,“哗,哗,哗,”,琳琅的耳中已经听不到外界任何的声音,他所能听到的只有如雷如鼓的心跳声,时有时无的尖鸣声,还有那河流般的血液流动之声。
他跪坐在地,一只手扶着胸口,大力地锤着,想借此让那使他烦躁不已的心跳声变得小些,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眼中已是布满血块,越来越多,越来越红,仿佛要滴出血来,他的脸上,脖子上的青筋犹如小蛇一般不断跳动着,挣扎地想要破皮而出。
他的脸上没有汗水,因为汗水在出现的一瞬间便是化为了一道雾气,琳琅默默念诵着清静经,手上一刻不停地抽出各种各样的符印,一张,又是一张,看这些符印亮起的光芒,可都是五品以上的上等符印,价值不菲不说,还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东西。
那第二张黑底黄字的符印,是三品六级的玄武寒冰甲,比琳琅最初施展的二品四级玄冰甲咒,要高上足足一品二级,三昧真火都不一定能击穿这三品的冰甲,而之后红底紫字的符印更是五品七级的火灵神体,施展之后,一刻钟内,神力无可匹敌,更是抵御一切火属性法术,然而这些强大的符印在这一刻却是没有起到一丝一毫的作用。
琳琅呼吸着越来越是炽热的气息,每吸一口气,便是撕心裂肺之痛,全身皮肉不停地传来难以言喻的刺痛,而且不只是痛,还有一种奇痒,让人恨不得划开血肉,狠狠挠上一挠。
他想要昏厥过去,但是疼痛,让他更为清醒。
不知从何时起,灼烧之感已是附上了他的骨头,这一刻,皮肉的刺痛瘙痒,反而不算什么了。琳琅痛的眼前一花,第一次看清了造成自己痛苦的根源,那是一团火,盘踞在他的心口之上,随着心跳而律动着,在那火的中心似乎还孕育着什么。火的每一次律动,带来的便是又一波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