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老师放下笔,走过来解下蚊帐,扯过一张薄薄的被单盖到兰(花)儿身上,说:“晚上还挺凉,盖上吧。”说毕,在兰(花)儿的脸上轻轻拍了一下,又回到台前,拿起了笔。兰(花)儿想,戴老师不过比她四五岁,却像个大姐,甚至还有点母亲的感觉。不知为何,兰(花)儿眼里就蓄满了泪花。透过泪花,兰(花)儿觉得那盏小小煤油灯下的戴老师像尊雕像。屋里除了沙沙的写字声,非常安静。屋外有夜虫子的鸣叫,却觉得遥远。兰(花)儿眼闭上了,又睁开。她想等戴老师一起睡。戴老师投在墙上的身影,半天也没动一动。看来戴老师一时半刻不会上床。兰(花)儿又闭上了眼。不久,兰(花)儿姑娘就发出了轻微均匀的鼻息声。
不知睡到了何时,兰(花)儿迷迷糊糊,觉得墙上的投影似乎不只戴老师的,还有四哥的,另外还有几个投影。其中有一个背影,怎么有点像陈先生?不可能,这么晚了,陈先生怎么会跑到戴老师房间来?这些重重叠叠、凌凌乱乱贴到了天花板上。屋里还有浓烈呛人的烟味,戴老师大概受不了了,不时轻咳一下。四哥他们也不照顾戴老师,没完没了地抽烟,还把一直敞开的窗户,也用厚厚的布遮挡了。屋里密不透风,弥漫着一股沉闷的空气。几个人的脸色似乎都不平静。过了半天了,才有四哥开口,但“共产党”“****之类的没说上两句,就有人斩钉截铁打断了他的话;接着,你一言我一语,争得脸红脖子粗。
兰(花)儿又睡着了,她像是根本没有醒过。第二天醒来,她老觉得昨晚见到的、听到的,不过是一个梦。戴老师睡得晚,起得却早。兰(花)儿醒来时,戴老师已经在天井漱口,扑扑的吐水声拉得老长。过了一会儿,戴老师走了进来。兰(花)儿赶紧又闭上了眼。戴老师站在床头停了停,撩开蚊帐,自言自语道:“呀,我的小姑奶奶,真能睡……”不知为何,兰(花)儿就是没有睁开眼。
戴老师在台上写了几个字,便开门走了出去。门外早已沸腾,到处是孩子们唧唧喳喳的打闹声和相互追逐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响起了“笛--笛--”的口哨声。四哥在领操呢。“伸展运动,现在开始。”四哥的声音抑扬顿挫,充满激情。随着四哥的口令,操场上满是整齐划一的伸手抬腿。兰(花)儿不由想起了省国立女子中学上早操的情景。毕业才几天,就恍如隔世。兰(花)翻了一个身,感叹一番生活的瞬息万变后,又闭上了眼。
兰(花)睡了一个回笼觉。她再醒来,已经是上课的时间。忽地有一婉转的女声传来,呀,是戴老师的声音。她在念:“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这是梁启超的文章。兰(花)儿自然读过。那时,读来热血沸腾,即刻有了为国为民“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的豪情壮志。此刻,她慵懒地躺在床上。“起来!”兰(花)儿在心里叫了一声,便一骨碌爬了起来。台上留有戴老师的字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