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景六年秋天,对丰城老百姓来说根本没有收获的喜悦。
连着三个月滴雨未下,成片成片的肥土沃田已经干成焦土,眼看着将颗粒无收。丰城内外,一群群叫花子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般又开始沿街乞讨。
一家家,一窝窝的在破庙里、城墙边上滚了破被褥,搭起破草棚竟有长住的打算。不过这样的景象丰城人已经习以为常,老百姓过日子不过靠天吃饭,遭逢灾年大都如此。满大街都是无所事事的人。
“听说了吗,余记的东家被人给”说话的人压低了声音,故弄玄虚的朝支愣着耳朵凑过来的人左右打量了一番,才做了个手抹脖子的动作:“杀了”
“啊”听热闹的人们立时响起一片惊呼余记东家,丰城顶尖儿的富户死了
“是不是真的”
“那~还有假尸首刚被运进城了,我可是亲眼得见”自己的话受到质疑,似乎对他来说是莫大的羞辱,说到亲眼得见的时候脸都涨红了。
市井之中最令人感兴趣的就是这类言之凿凿的流言蜚语,而且与已无关偏还高攀不上的对象犹甚。
不大功夫,这则传言便像长了翅膀的风一样席卷了丰城内外,内容并不时得到更新,让传言更加丰满、扭曲。从最初的劫匪到仇杀,甚至情杀,其中的情节各种曲折离奇、跌宕起伏到让城里悦来居的说书先生都望尘莫及。最后无一例外的都把焦点着落到余家的后继无人上,若传言不假,那余家完了。
其实真相简单来说也就一句话的事:丰城富商余记粮铺的东家余炳文在收粮回城途中遇到了劫匪,失了钱粮连命都丢了
灾年、劫匪,不太平。
“乱啰,这世道要乱啰”上了年纪的老人背着手摇着头喃喃自语,抬头仰望已经浑浊的目光忧郁的遥望天际,心有余悸的回忆着记忆中的灾难。
城东茂源街,余宅。
一大片青砖黛瓦高门大户的宅第,无论规模还是气势在丰城那都是首屈一指。此时宅内却是人人惶恐,一片兵荒马乱之相。
“管家,怎么办,这到底要怎么办呐”众家丁无头苍蝇似的围着这府里头最大的家丁头子余福。
“我如何晓得怎么办”烦躁得直挠头的余福没好气的吼了一声,“还不去请夫人出来讨个主意”
“哎,哎。”家丁余六口里应着,心里却打着鼓。他早通报了后院,说是夫人跟失了魂似的一言不发,再去也不过白跑一趟。怪就怪在老爷没有儿子啊
想到自家的老爷余炳文,众家丁都一个心思,那是既敬佩又同情啊。
余东家本是西江吉安府名门旺族余氏的子弟,只因继母不容才被发配到丰城来,除了分得一间小小的粮铺外再无其他。可这人踏实肯干,为人又和气,没几年功夫,倒把个小小的粮铺做成了丰城最大字号,并积攒下丰厚的身家,一跃成为丰城数一数二的富商。
可惜他子嗣不旺,自娶了本城小地主张家的女儿后,只生下一女还体弱多病,养在深闺鲜少见人,之后数年张夫人再无所出,便纳了一妾,妾室也只生养了一个女儿,便再无消息,不久前倒是又纳了个女子唉,总之纵有万贯身家却无人继承。
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瞧这余家,非但无人继承家业,现在出了事连个出来主持局面的人都没有。
留下一府深宅妇人六神无主,现在余老爷的尸身停在院内,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领了管家之命来后院讨主意的家丁余六老远就听得后院哀嚎一片,哭得好不凄惨。他摇了摇头,到月亮门前徘徊不前。过了这道门就是内宅,他这样的男家丁没有通传就得止步了。
“嘿,保全嫂子保全嫂子”好不容易见着一个仆妇,余六忙上前叫住,“夫人现在如何了,可否能出来发句话这老爷的尸首还停在院中,没有示下不知该如何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