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父王。”
随后,赵政顿了片刻,又缓声道:
“阴蔓,你下嫁王翦,为君,寡人甚为满意;可为父,你这般如花的年纪,嫁给大你如此多的男子,寡人却觉很是对你不住。你可提出一个要求,无论何事,寡人都会满足。”
阴蔓徐徐起身,直言问道:
“父王可否让兄长为阴蔓送亲?”
“扶苏?”
阴蔓在子嗣之中排行第二,她的兄长,就唯有扶苏一人。
赵政略加思忖,点头应道:
“扶苏是长公子,由他送亲就意味着你是我大秦地位最为尊贵的一位公主。如此,便更可令王翦倍感恩惠。甚好,寡人准了。”
“谢父王。”
阴蔓再次叩首,起身告退时也依然敛着头,以至于无人发现她眼中隐隐藏着的泪意……
阴蔓走后,赵政见梁儿神色忧伤,知道她定是在为阴蔓惋惜,便轻柔的拉过她的手,轻声劝道:
“阴蔓年方十二便嫁于王翦,的确可惜了些,但既然那是她自己的决定,你也不必想得太多,随她便好。”
梁儿柳眉微蹙,眸间忧柔。
“其实……公主她……心悦长公子……”
“什么?……他们可是亲兄妹啊。”
赵政惊愕。
梁儿轻轻咬唇,补充道:
“好似,只是公主一厢情愿……”
赵政松了一口气,淡淡道:
“若当真如此,嫁于王翦,于她而言,倒是件好事……”
梁儿低下头,如小鸟般依偎进了赵政的怀里。
她心中仍是不忍,但她也明白赵政所指为何。
阴蔓是年仅十二岁的公主,年迈的王翦定是不会碰她的,如此总比她嫁给年轻力壮的世族,还要心里藏着另一个人去侍奉夫君的好……
第二日清早,城门外冷风习习、玄旗飘飘,大量华丽的车马聚集在一处,竟是一支王室公主的送亲队伍。
“此事当真没有回旋的余地吗?”
毛色油亮的玄色骏马之上,扶苏双眉紧蹙,问向马车中的阴蔓。
当得知阴蔓要被父王嫁于王翦,他整晚都辗转难眠。
那王翦虽说英雄盖世,但年龄却足可以做阴蔓的曾祖父了。
他不懂,为何他们的父王竟待子女如此薄情?
阴蔓身着玄色婚服端坐于车上。
施了粉黛的她脱去了大半稚气,品格端方,容貌丰美,唇齿微动,柔声安抚道:
“扶苏哥哥不必如此,这本就是阴蔓自请的。”
扶苏一惊,瞠目问道:
“自请?为何要这般委屈自己?”
阴蔓樱唇一勾,浅笑款款。
“阴蔓身为大秦公主,本就应以国为重。能为大秦出力,是阴蔓的荣幸,更是阴蔓的责任。更何况王翦乃是我秦国的常胜将军,被百姓奉为当世战神,如此夫君,阴蔓高兴都来不及,又何来委屈?”
扶苏紧紧抿唇。
他虽有质疑,却也挑不出阴蔓此话的破绽来,只得最后问一句:
“你……当真无悔?”
“扶苏哥哥莫要挂心,阴蔓无悔。”
阴蔓始终微笑着,那笑容有如初开之花,清美娇柔,令人过目难忘。
扶苏心中有说不出的忧闷,却终是被人一语拉回了现实。
“公子,时辰已到,该上路了。”
他隐忍着抬首,眼中水光悠悠,声音却分外洪亮:
“传令……即刻出发!”
北风萧萧,白雪茫茫。
去往华阳城的官道上,一支如玄色长龙般的送亲队伍中有悠扬的琴声婉婉飘出,在寂静的冬日里,划入天际、绵长不绝。
那琴音时而清灵,时而浑厚;时而欢跃,时而清幽……
少女不为人知的小小情怀悄然隐匿于其间,偷偷倾诉着她注定一世不可说的浓浓爱恋……
阴蔓嫩白柔软的十指轻盈跳跃于琴弦之上,眼中氤氲不觉间已逐渐蔓延开来。
她的愿望终于得以实现,可以让她的扶苏哥哥这一路都听着她抚的曲子了……
那日她听到父王和梁儿谈论王翦之事,两人之间竟是以“你我”相称。
父王与梁儿身份地位相差那般悬殊,可他们感情之深,竟可打破千百年来的重重礼数,着实令她羡慕。
她缓缓合眼,几滴泪滚落脸颊。
若是她也能有那份勇气去爱,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