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政眸光柔和,抚着梁儿的头淡淡一笑。
“干将莫邪夫妇铸成宝剑,楚王欲而不得,便杀了干将,并以千金悬赏干将儿子眉间尺的人头。眉间尺为替父报仇,将干将的宝剑和自己的命一并托付给一位侠客。侠客提着眉间尺的人头便得到了近身楚王的机会,又趁楚王不备用干将的宝剑将楚王刺死,替眉间尺报了大仇。”
见他回答的如此利落,梁儿便更是急了。
“你既然知道,那为何还要答应面见荆轲?”
那一颗通缉已久的桓齮的人头,便可以使得荆轲作为楚使破例于秦王近身献图,而那卷图,就是匿藏凶器最好的物件。
荆轲如今的情况与眉间尺刺楚的情况太过相近,赵政不会不知其中的危险。
赵政垂眼看她,语声颇为无奈,但却依然轻柔。
“梁儿,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燕主动献国求和,我身为大秦之王又岂能避而不见?”
梁儿抿唇,弱弱的将头低下,神情愈发复杂。
是啊,她也知道自己问了一句没来由的废话,可是……她这莫名的不安又是从何而来?
她再度望向赵政,满面担忧。
“那……既然如此,为何不增派防卫?若是那荆轲真要刺秦,又武艺高强,让他得手了怎么办?”
“燕丹心思缜密,所选之人也定不是泛泛之辈,若禁防数量有所增加,恐会让荆轲生疑。”
赵政的眼神定定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控。
可梁儿却已急得红了眼眶,一双水灵的眼中擎满了泪意。
“生疑不好吗?生疑他也许就不会动手了。”
梁儿这副楚楚的模样是赵政最看不得的,他心里揪着,双手如待至宝般将梁儿粉白娇秀的小脸捧在其间,轻声道:
“梁儿,你冷静些。还记得一个月前屯兵中山时我是如何说的吗?如今燕丹终于被我逼得出了手,秦出兵攻燕的机会就在眼前,我自是不能退缩的。”
“你……想借口燕使刺秦,对燕国发兵?”
梁儿一惊而悟,铺天盖地的不安令她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竟是到了此时才终于明白赵政的意图。
“嗯。”
赵政淡淡答道。
梁儿急色未减,继续追问:
“是否太过冒险,若荆轲失手自然是好,可若他成功了呢?”
赵政牵了牵唇角,勾出一抹清淡的笑意,想要尽力安抚眼前这个急得几乎快要哭出来的小小女子。
“侍卫从殿下赶到近前大致需要半刻,我只需要坚持半刻便可。”
梁儿背心渗出冷汗,赵政从不打无把握之仗,而今却竟然是在赌,并且还是用自己的命去赌。
她咬唇,心里隐隐有些气,气赵政怎会这般不顾及自己的性命。若赵政出了什么事,她该怎么办?
赵政见梁儿脸色发白,便轻柔的握了她的手,道:
“那眉间尺刺楚的故事人尽皆知,燕丹怎会以为我不知道?可他仍是派了荆轲前来,赌本是他的家国,赌的正是明日那半刻。他都已经下了那么大的赌注,我又怎能不奉陪?”
明日这一场是家国之战,若是燕丹赌赢了,赵政身死,秦国大乱,已败的韩赵策反,至少十年内都再无力征伐;
若是赵政赌赢了,秦国灭燕,诛杀燕丹,震慑剩下的魏、楚、齐,加速天下一统的脚步。
梁儿垂下眼眸,一想到这些,她的心就好似落入了深潭般,沉重得无以复加。
她不想让赵政有半点损伤,也不希望燕丹如历史那般身死殒命……
梁儿万般忧思的样子着实令赵政心疼,他展臂将她收回怀中,棱角分明的下颚在她的发顶轻轻摩挲。
片刻,梁儿细弱的声音再次响起,幽幽的,仿佛收敛了太多的情绪。
“政……”
“嗯?”
赵政亦是答得很轻。
“燕太子虽常以仁德示人,但他做事却从不会心慈手软,明日……当心荆轲行刺的匕首上有毒……”
梁儿缓缓闭眼,这一句忠告她不得不说。
史记中记:燕太子丹为刺秦广求天下利刃,花费百金得到赵人徐夫人的匕首,又在其上淬上了剧毒。无论是谁,见血必死……
赵政顿了顿,低头在她的发上留下轻轻一吻。
“我心中有数,不要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