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夸张的说,其内大大小小的宫殿多如星斗,相比咸阳的宫殿只多不少。
雍城最著名的有三大宫殿。
秦川宫是大秦最古老的宫殿,为周王朝最初封秦时所建。
大郑宫是秦德公的住所,距今也已有六百年的历史。
而蕲年宫,是专用于祭祀的宫殿,秦王的冠礼就设在此处。
除此之外,还有当年秦武公常住的平阳宫、秦文公居住的西垂宫、秦宣公最爱的阳宫、秦成公青睐的雍宫、秦文公始建的长安宫、秦献公所建的栎阳宫和频阳宫、还有以水质甘甜的橐泉而著名的橐泉宫等等。
雍城的宫殿光是秦王寝宫就设有三处。
分别是高寝殿、太寝殿和受寝殿。
赵政因为此行是为冠礼,所以选择了距离蕲年宫最近的太寝殿下榻。
“奉常宋然拜见大王!”
秦的官制分为三公九卿。
三公为左右丞相加上一个御史大夫,其下九卿分为奉常、郎中令、卫尉、太仆、廷尉、典客、宗正、治粟内史、少府。
其中奉常为九卿之首,专掌宗庙礼仪,地位极高。
眼下跪于赵政脚边的老臣宋然已年过半百,一把银须长至胸口,可看上去却依旧精气十足。
“起来吧。说与寡人听听,这几日,寡人都需要做何事?”
宋然利落起身,徐徐道来。
“回大王,我大秦历代秦王冠礼都需首先祭祀先祖。而依《周礼》所记,祀神祭祖之前要斋戒沐浴,以示对神明和先祖的尊重与虔诚,此为定法。”
赵政轻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
宋然又继续道:
“大王此番需要进行两次斋戒。第一次在祭前三日,名为戒;第二次在祭前一日,名为宿。两次均由老臣主持。其间大王需得禁食荤腥,沐浴洁身……”
赵政半垂着眼。
“祭祀前三日?岂不就是明日?”
“回大王,正是明日。”
“恩,你去准备吧。”
宋然还未完全退出大殿,就见一个内侍跑得满头大汗,一脸喜色,进入殿内,跪于赵政跟前。
“恭喜大王!太医方才来报,吕美人有喜了!”
闻言赵政倏的起身。
“当真?”
“回大王,吕美人近日身体一直不适,原本以为是此来雍城路途劳累,就召了太医前去调理。太医一瞧,便说是吕美人有喜已有一月有余……”
“仲父!你可听见?青儿有喜了!”
还未及内侍说完,赵政便转头望向吕不韦,惊喜之色尽显。
吕不韦听闻女儿有孕,心里也自是开心,只是此刻在他面上,出了喜色,仿佛隐隐还有一丝担忧。
“走!快带寡人去瞧瞧青儿!”
赵政让内侍带路,迫不及待的冲出殿外。
吕不韦也急忙起身,紧随其后。
吕青虽非出身世家,但却因吕不韦家缠万贯,从小便受到了极好的教育。
又因生于商贾之家,自小就为人所不齿,故而她的性子被磨练的极好,无论如今地位多高,她也不曾有半点骄傲。
“青儿!你怀了寡人的子嗣,寡人该如何赏你?”
吕青淡淡一笑。
“为大王传宗接代是青儿的本分,大王无需赏赐。”
赵政却狠狠摇了摇头,双手抚上吕青的肩头。
“那怎么成?你可是寡人的好青儿,又是仲父大人之女,怎可委屈了你?寡人许你……待你诞下子嗣,便立你为后,如何?”
此言一出,吕青与吕不韦皆是大惊,就连梁儿也惊得一滞。
他这是打算如何?
秦始皇从未立后,吕不韦也即将被夺权,赵政此时如此相许,那吕青……
梁儿眉心一跳,默默抬眼看向卧于床榻之上那个纤细懂事的女子,那一瞬,她竟想起了芈琪……
这后宫的女人与政治层层相连、千丝万缕,到最后果真都是要惨淡收场吗?
吕不韦敛了满面惊愕,淡然一笑道:
“大王,青儿虽为老臣之女,但身份较其余几位还是低了些,若为王后仍是不足以服众。”
“仲父大人此言差矣!仲父乃我大秦三代元老,又为相邦辅佐两任秦王,寡人立青儿为后,想必大秦上下无人会有异议。”
吕不韦一滞,似是暂时也想不出其他托词,便只好换个角度拖延一下:
“即便如此,青儿腹中也未必就是个公子,大王不必如此着急,还是等青儿有幸能诞下一位公子,再议此事吧。”
赵政垂眼,复而叹了一口气。
“好吧……若青儿诞下的是个公子,仲父可不许再推脱。”
吕不韦舒了一口气:
“大王厚爱,老臣记下了。”
对于吕不韦的反应,梁儿心下觉得奇怪,以他一向的跋扈,这等好事他又怎会推辞?
赵政与吕不韦客套了几句,又陪了一会吕青,便起驾往回走。
一路上,梁儿垂眸凝神,想要理清思路。
嫪毐之事,连赵政都已经知道了,想必吕不韦也不会全无耳闻。
从吕不韦的角度想……
嫪毐曾是他的门客,又是他以假内侍的身份安排入宫的,如今嫪毐把赵姬赵太后弄出了两个孩子,假内侍的身份已然曝光,日后此事若传于天下,秦必遭六国耻笑。
此等罪责吕不韦难辞其咎,只这一条,就够赵政削了他的相邦之权。
而嫪毐又欲造反,于吕不韦而言就是罪上加罪。
吕不韦此番,倘若是帮着赵政灭了嫪毐,此事一毕,赵政必然清算他之前的错处。
此等让天下所不齿的大罪,纵使他权力再大,也难以圆得了这个场。
倘若是他不帮赵政,赵政若输,嫪毐掌权,必会首先清了赵政之臣,他难保周全;赵政若赢,他身为相邦,又会多一条在关键时刻只看热闹不伸手的大罪。
真可谓是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他若是想直接也趁乱反了,却也不太现实。
不说旁的,就是赵政日日不离身的那半块虎符,就已经让他没戏了;再加上楚系在这如此混乱的时候竟会全无动静,也会令他倍感不安。
赵政此刻提出立吕青为后,一来是要稳住吕不韦。
二来也算是拿吕青暗示于他,若他在此时选错了路,倒霉的可不止是他自己。
思及此处,梁儿缓缓抬眼,眸中隐有幽光流转。
无论怎样想,吕不韦都已没了出路。
他不敢接受赵政的恩赐,只因他知道,自己已是前路茫茫。
梁儿唇角微动,似笑非笑。
赵政放任嫪毐胡闹了几个月,请君入瓮这步棋,真是走得绝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