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飘飘的声音落在楚伊泽的耳中,像是一个棒槌,重重的敲击着他的心脏。
是啊!应人之事,却没有做到,当真是可笑至极。
眨了眨眼睛,心中斟酌着该怎么向他解释。两人各怀心事的站着,牢房内独有的霉味充斥在鼻翼间,却像是失去嗅觉般,没有丝毫的在乎。
“她是中毒了……”这一句苍白无力的解释,终究是将崩溃边缘的田恭拉了回来。
紧紧挤着头的双臂缓缓地垂了下去,田恭被愤怒、悲伤遮盖的眼睛,终于拨开云月:“中毒?……是赵礼吗?”
楚伊泽缓缓地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案,他像是疯了一般,仰天长笑。半响,大概是累了,这才低下头来,寂静的空气中,只能听见他低低的抽噎声,肩膀微微的颤动着。
他逆光而立,楚伊泽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空气中都变得异常冷漠,像是被烹在冰天雪地一般,如数刺骨的寒气直直的钻进身体,再也出不来。
许久,田恭颤动的肩膀缓缓地停了下去,呆滞的眼珠像是有了情绪,薄唇中溢出了完整的句子,声音极轻,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够将它打散。
“我也曾经想过,有朝一日能够踏上仕途,光耀门楣。可是,这一切却都变了,变得面目全非,我好像早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抬眼,目光落在了楚伊泽身上,淡淡的笑了下,忽的躬身施礼:“这辈子我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无怨无悔,奈何我的母亲被赵礼那狗贼害死,让祖宗蒙羞,今日能用这条贱命换来王上无忧,又有何不好?”
言语耿直,看似忠心耿耿。
楚伊泽心中说不出的震惊,他原以为自己会费上一番口舌,却没承想他竟是这般的通情达理。
“咚”的一声,田恭跪拜了下去,祈求道:“罪人只求王上能够念在我还有这点用处的份上,将我的母亲好好安葬。”
“好……”
狱卒看着依旧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的田恭,心中一丝怜悯之意划过,看了看早已没有温度的饭菜,摇了摇头,一边伸手将它收了回去,一边忍不住的劝说:“唉,这也怨不得旁人,你说你干什么不好,偏偏去刺杀王上,那肯定是死罪难逃,王上仁慈,能不被株连九族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株连九族?
九族,田恭缓缓地闭上眼睛,自己现在已是孑然一身,哪还有什么可以被株连的亲人?
将旧碗放进食桶中,换上了还冒着热气的食物:“你好歹吃点吧,我听说你这件案子已经结了,恐怕也没几顿可以吃的了。”
田恭好像是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中,只是呆呆的凝视着天窗之外。
看着他不给一点反应,狱卒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提着食桶转身离开。
现在,王上那边已经行动吧!他想。
很快自己通敌卖国的罪名就会成立,即使是对赵礼构不成本质上的威胁,这件事情也比不会止于自己一人,那位定会除掉赵礼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
其实,自己想得到,王上的计划远远不止这些,比这更加阴暗、诡谲的手段都只是还没有使出来罢了。
权谋教出来的人,手腕必定会更加的强硬,令人闻风丧胆。
田恭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意,伸手将已经凉掉的饭菜拿了过来,囫囵吞枣的吃着,满嘴都是硬邦邦的微微夹生的米饭。
人,终究是要长大的。
有的人学会了助人,有的人学会了杀人,有的人成为了圣人,有的人成为了奸人。
每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他们脱离了纯真、憨厚,成为了这社会中形形色色的人群中普通的一个人。
只是,对于欲望的追求变得更加的痴迷。
楚伊泽下了步撵,太阳一缕缕温和的光线照在身上,暖和的禁不住让人全身发麻的筋骨活络了起来,血液流通。踩着微微消融的雪地,青色的短筒皮靴下发出了滋滋的声音,白色的貂皮风衣随着他的走动,前后摆动着。
一边走着,一边头也不回的朝跟在身后的刘荣吩咐:“去将老师请到王宫。”
刘荣会意,立马着手去办。
慕存安抬头,看着推门而入的楚伊泽,拨弄着暖炉的手微顿,躬着的身子直了起来,挑了挑眉毛,语气祥和:“成了?”
楚伊泽走到案几前,拿起上面有些发凉的茶水一口灌了进去,显然是动作有些急促,咽喉一涩,猛然间咳了起来,原本苍白的脸颊上憋得通红,像是晚间的一片烟霞。
咳咳咳……
空无一物的茶盏被他紧紧地捏在手心。
慕存安上前一步,伸手轻柔的抚着他的后背,垂眸将他捏在手心的茶盏取走,目光紧紧地盯着他的后脑勺:“王上觉得这一切都太过残忍?”
“她本来不该死的。”许久,他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听着他徐徐道来的话,慕存安嘴角缓缓地勾了起来,轻哧一声,落在他后背上的手收走,反问道:“又有谁是该死的呢?斗争本来就是如此,权谋更加的阴暗。法、术、士,只有你哪天将它们相会贯通,运筹帷幄,才不会被别人玩弄于鼓掌。”说着,他仰着头,意味深长的说:“既然身在这只网中,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王上不是一直都想将丞相扳倒吗?”他语气平淡的如同这是一件再稀松不过的事。
帝王之术中,不是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成为顶尖高手,混得风生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