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十二年,武陵山脚下。
时节已至仲夏,阳光也开始变得灼人,透过林间稀疏的枝条,隐约可见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书生,手中持着一柄油纸伞,后面还背着一个竹篓。
额头的汗珠不时落下,便连前襟也已经被汗珠湿透,足下的黑色布鞋上也沾满了泥土与落叶。
抬起左手轻轻扫落额头的汗珠,不禁摇了摇头轻声叹道:“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抵达京城啊”
京城是的,嘉庆十二年,今年八月便是乡试秋闱,此时此刻不知道还有多少像他一样的儒子正行走在赶往京城的路上,正所谓学的文武艺,售与帝王家
他叫杨不易,据说当初父母给他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便是要告诉他,生活居、大不易
从七岁开始读书,迄今为止已经整整十一年,而在去年时候他已经通过了童试,正式成为了一名秀才
虽说此时的秀才已经没有了早些年间那么稀少,但是秀才所独享一些特权,比如免除差傜、见知县不拜等等,还是让杨不易的父亲感觉面上很是有光。
这次京城秋闱,因为距离遥远,又比不上那些富家子弟可以乘车而行,所以早早的便出发了
其实家中生计并不景气,父亲给人去做苦力,母亲的身体又不好,他多次提出不考功名了,去给人做帮工来减轻家中的负担;每当他说出这话的时候,父亲总是怒不可遏,在父亲的眼中看来,倘若不考取功名,这一辈子便是再也没有出路的
临行之前,父亲拿着从邻居那里借来的十两银子对他说:“穷家富路,多带点盘缠好好考一定要给老子考个举人,否则你就别回来了”
白发科举为功名啊不过他知道,父亲只是这样说说而已,父亲非常希望自己能够考中举人,不过父亲更希望自己能够一路平安
骄阳斜落,天色渐晚。
行走了一天的脚步使双腿变得麻木,手中的油纸伞也早已经放在了后背的竹篓之中,虽然汗水打湿了他的衣衫,但是一身的书生气却是掩不住的。
本以为今晚又要随便找个地方落脚了,想不到的是不远的前方隐约见到了一座破庙,不由得在内心当中庆幸一番,紧忙向着破庙行去。
这座破庙或许曾经的香火非常鼎盛,但是此刻却只剩下一片残破,掉落地上的窗框开始变得腐烂,庙内更是充斥着杂草与蛛网,甚至就连最中央的佛像都已经裂成几块,倒在了一边。
随手找了根树枝挥去一片片的蛛网,把地上散落的杂草堆起来,这便是今天晚上住的地方了。
在庙门口捡了一堆小树枝,将一把杂草扔在上面,从竹篓中拿出火折子轻轻点火,随着轰的一声火焰飞起,有些阴暗的破庙顿时变得明亮起来。
从竹篓当中拿出一些食物还有一本书,一边烤着火、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读着书,这感觉还是蛮不错的。
不过仔细看去,手中的书却不是乡试要考的四书五经,而是一本聊斋;其实他本身对于考取功名并不是非常在意,借用季扎的一句话便是:富贵秋风不羡王季扎是他最喜欢的一个人物,因为季扎的洒脱、因为季扎的高才、因为季扎的不羁;不过虽然他并不在意功名,但是父亲却很是在意,所以功名还是一定要考取的。
话说聊斋是蒲松龄写的一本鬼怪小说,上面多是一些女狐、女鬼的故事,他在家中的时候是从来都不敢看的,否则被父亲知道了是要打折他的腿的,不过此刻在这破庙之中只有自己一个人,看一看感觉也还蛮不错的。
有时候他甚至还在想,这聊斋上面写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否则为什么别人不知道,而蒲松龄可以知道这么多是不是他真的遇到了这些女狐、女鬼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毕竟哪个读书人不盼着能够红袖添香呢
读了几章,感觉有些倦了便将书放在了竹篓之中,躺在杂草之上昏沉沉的开始睡去,谁知半晌突然被一阵嘈杂声吵醒
“呦呵这深山老林之中,居然还有人”随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背负猎弓的中年汉子走进了破庙,明显是附近的猎户。
猎户左手抓着一根草藤,藤上拴着几只兔子,右手拿着一个笼子,笼子内赫然关着一只纯白色的狐狸。
“这里方圆十里都少有人烟,你怎么就在这里睡下了不怕过来一群野狼把你吃了吗”猎户走到火堆旁边,放下手中的野兔与白狐,笑着问道。
“八月秋闱,小生这次要赴京赶考,行至途中实在没有地方可以落脚,便在这里将就一夜了猎户大哥怎么这么晚的时间又到这里来了”杨不易听到猎户问他,也笑着回道。
“白天这些野兔之类都藏了起来,不好抓啊,晚上的收货能够更大些,不过我今天可算是走了大运;喏看看这是什么”猎户说着将身边的笼子在杨不易眼前扬了扬。
“白狐这真的是白狐”杨不易有些惊异的问道。
“那是自然这东西可灵性了,真不好抓”猎户一边说着一边笑道:“不过今天这白狐,毛色真好,剥皮的时候小心点,一张完整的白狐皮,至少可以卖到五两银子”
猎户一边说着一边解下了腰间的酒葫芦,仰头喝了几口,脸上满是得意之色;的确,五两银子对于他们这样的贫困之家,足够他们两个月的吃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