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母亲还好吗?”我问候道。
“前年去世了,岁数大了,人就这样。”语气只有淡淡的伤感,大叔是很看得开的人。
“那您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就这么过下去吧。现在一个人,连房子也不用租,以车为家,倒也自在,有时生意好还能喝上一口小酒。”大叔说得轻松愉快,但人会老的,老得再也跑不起来,拉不动车,怎么办呢?我想起早晨在街头看到的那些躺在地上奄奄等死的老人。
“也可以去投军,”大叔说。如果回乡主动参军,是可以免死的,只是会被送进敢死队。我非常不想这么好的大叔落到那种结局。“可是我不想杀人,哪怕是凶恶的阿巴斯人,我也不想杀,觉得那不是人干的事,我做不出来。我这么说,小姐你能理解吗?”大叔一边跑,一边扭回头眼神清澈的望着我。
“我明白。”我沉重的说。如果不再打仗,阿尔镇的男人们,包括我那些男同学们,就可以回家来,女人肩上的担子便没那么重,生产可以恢复,人们能生活得好一点;如果不打仗,爸爸可以回来,妈妈的脸上就会时常挂着微笑;如果不打仗,让会和我一起上学,会……我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战争,改变了我的命运。
“大叔,我会嫁给一位爵爷呦,等我结婚后,你来我们家当马车夫好吗?”这么好的大叔,我庇护他,我给他养老。我帮不了帝都街头的每一个人,但至少眼前这位,我能力所及,我一定要尽自己的力。
大叔笑,不以为然:“等你结婚以后,问过爵士老爷再说吧。”
“我说的是真的!”我很认真很认真的说。我还计划着把爵爷拐回阿尔呢,相比这件难事,请一位车夫是小事一桩,连这也办不好,我还嫁人做什么?心胸宽广的爵爷肯定会答应我的。
大叔回头看了看我,识出我的决心:“好啊!”他说,有些唏嘘感慨,“那我真是个有福气的人!以后就有大房子住,一日三餐不缺,死了也能有个棺材了。”我几乎热泪盈眶。
“大叔,这个铃铛做什么用?”我指着自己右手边车蓬上吊着的漂亮黄铜铃铛好奇问。
“那个,你可以当它是钻石车的刹车,如果你到了要下车的地儿,就摇一下铃,吱——,老头我就刹下来。”
大叔说得有趣,我便伸手抓住铃摇了一下,叮呤叮呤,响声清脆悦耳,然后我不停的摇。大叔大笑,他大声吆喝道:“坐好了,女主人,我要加速啦!”
人力车在宽阔的街道上飞驰,一会儿左转一会儿右转,象一条灵活的游鱼在如水人流中穿梭,洒下一串铃声。街道两旁是宏伟的建筑,阳光从头顶照射下来,我摘下帽子,让自己的脸沐浴在阳光里,一丝舒畅感温暖全身。
前面人很多,路有些堵,车子不得不慢下来。我侧头仔细观察身边这些人。他们很显然是有组织的,手里举着一些写着大字的牌子,有的牌子上画着颇具政治讽刺意味的漫画。他们年纪很轻,普遍在二十岁左右,服饰都整洁利落。最吸引人的是他们的脸孔,有一种很特殊的劲儿,我似乎在哪里见过。我回想了半天,瑟列斯坦老师脸上也有这种气质——理想主义。
“大叔,他们是什么人啊?”我问。
“弥涅瓦大学的学生,好象还有朱庇特皇家医学院的学生,这些不省事的愣头青呦!”大叔无奈摇头,问身边一位男学生:“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去?”
这位男学生极有礼貌,对人力车夫毫无轻视:“先生,我们要去国会向首相请愿。您也一道去吧,我们需要民众的支持。”男学生为了显示自己的决心,用力举起手臂,高呼道:“打倒贵族!平均地权!人权平等!”立即,周围的学生全都跟着大声喊,喊得声嘶力竭。虽然是实现不了的空洞口号,但他们的脸上有一股奔涌的热情,他们的声音无比真挚,让围观的人非常感动。于是,一些路人也加入到队伍里。
大叔答:“我不懂政治,也不关心。”拉起车准备绕条路。
行了几步,大叔停下来,似乎在思想斗争,然后他转身对我:“小姐,你下车吧,我不收你车钱。你看,顺着这条岔路走,前面拐个弯,就到图书馆了。”
“大叔你要干什么去呀?”
大叔不好意思摸着后脑勺:“其实我字都不识一个,真不懂政治啊,但是大贵族哪是喊几下口号就能喊倒的?我就是觉着这些大学生可都是国家的宝贝,金贵着呢,以后咱们国家好不好,就得靠他们了,这时候可不能折损了。我有点憨力,得去护着他们,别让他们被伤着了,有些警察狠着呢,上次就伤了好几个。”大叔摆摆手,“我去了啊,你小心走路。”便挤进人流里。
我站在街边瞧着大叔的身影消失,心里有点担忧,但更多的是好奇,在阿尔可看不到眼前的景象,这么多人,有组织的,没组织的,全都奔着一个目标前进,很恢宏!不同与建筑,这是人心的辉煌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