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
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已经想得足够全面,那些酝酿在心里的理由她翻来覆去地嚼给自己听,嚼了有八百遍了。却还是在此时,轻而易举地被他错愕的表情打碎了所有表象的武装。
他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凌乱的,下一秒钟转变为暴怒。
他问,“为什么”只有这三个字。
“因为你”这是早就想好的答案,她没有犹豫,脱口而出。
话刚起头却被他打断,“好,我同意。”声音坚定,语气却是讥诮的。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在他的眼睛里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表情,下一秒钟,她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不知道到底是谁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汽。
她的心一动,不由分说地软了下来,连同语气和动作都不受自己控制眼看着就要抱住他,闻到记忆里熟悉的身体味道,她明知道这样不对,已经决定的事情就不应该再拖泥带水,可是她没有办法。
眼前的这个人,这个怀抱,她眷恋了六年。
六年前,她不顾一切地追着他跑,六年后,她亲手把他推开,连商量回旋的余地都不给彼此留。
她不知道他会怎么想,可是她觉得,该。
活该。
只有这样,才能谁都不欠谁。
她觉得自己想得很透彻,也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于是转身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口,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又交待了一句,“协议书放在餐桌上了,你签好,咱们周一上午九点在民政局门口见。”顿了顿又说,“把自己照顾好。”
他没有应。她伸手拉开门。
“贱。”她忽地听见他说。这个字清晰地传达到她的耳朵里,直达心脏,深入骨髓。
他语气里的生气和寒意一清二楚。
她忽然就有些把持不住的心疼。
后悔了她站在半启的门边,进退两难,迈出去和转过身同样困难,她一时间有些茫然,想不通事情怎么急转直下地演变成了这样。
“程伊人,其他东西我都不要,条件只有一个,”他走过来,猛地拉过她,逼迫她面向自己的眼睛,“孩子你带走。”
似乎是察觉到她眼神里的探询,他有些艰涩地说道,“他现在跟着我,不好。我连自己都难保。夫妻一场,我只求你这一件事,把可乐带走,其他能剩下的东西我也都不要。”
她的心里忽地就有东西轰然倒塌。他这样落魄地求他,她始料未及。
提出离婚之前她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过他会这么求她。他是那么骄傲的人,又爱赌气,他她想不下去了。
可是又有些庆幸像是毒药发作般地滋生着,他此时境遇已经艰难至此,还好她决定得及时。
身后一扇门,他不知道,为了今天这个决定她已经把自己全部搭进去了,必须只身迈出去。
“于一,”她万般不舍,不仅因为眼前这个人,还因为孩子,那是属于他们两个人共同的孩子,可是,她没办法。“孩子,我带不了。你也知道,我一个女人再带个孩子,以后无论想过怎样的生活都会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