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没发生什么,她都不会说。
到了宫门外,马车停下,顾清玄却没有立即起身下去,而是安坐在车内,面对他们,正色道:“清宁,清桓,自灭卢之后,我们都有些懈怠分心了,也是时候收收心做正事了,眼前这个局面,来之不易,接下来的每一步,我们都得更加当心。”
他们点头,齐声道:“是,父亲。”
顾清玄挑起车帘,看了一眼东门下,天光愈亮,一片朦胧中,有百官来朝,在巍峨宫门前静立等候,十色官服交错相连,一群又一群,一片又一片,不喧闹,齐整的动作胜过任何宣告,不结群,无声相迎的步态胜过任何迎奉。
一辆朱顶高篷马车驶过来,在宫门前调转马头而停下,高傲的棕马发出一声淸啸,众人转首,那一片颜色开始向着一个方向流动。
百官的礼迎中,殷济恒出了锦篷,年近六旬的御史中丞秦咏年最先上前,亲自扶他下车。他的马车之后还跟了另一辆马车,殷家三兄弟,殷成渊、殷韶初、殷齐修也依次下了车,追随其后,正冠走向宫门。
“要小心啊……毕竟长安城,从来没有风平浪静的时候……”顾清玄看着那边,低吟着,放下车帘,与儿女对视一眼,微笑,下车。
自从皇上特准官员可自行结群借光赶朝以来,百官中孰人正红孰人遇冷,在赶朝时都能够一目了然。
殷济恒在众多官员的簇拥下走到了东宫门下,他忽然停了下来,回头梭巡一番,好像在找什么,面上一副随和的样子,道:“顾贤弟还没来啊?老夫再等等吧,各位大人不妨先走……”
他们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顾清玄,都在心里郁闷殷济恒这么稀罕他,连连说着:“不急不急,一起等,一起等……”
尔后,众人终于瞧见三顾下了马车,向这边走来。
顾清玄不急不躁,见众人驻足,也坦然上前,与身后儿女一起向他们拱手做常礼。
殷济恒靠过来,与顾清玄并肩齐行,互相问好,看起来甚是热络。
自然有人眼红,旁边的杨隆兴轻蔑地扫了一眼顾清玄身上的四品官服,故意酸道:“我还记得一两年前,顾大人是二品尚书时,就有前相国卢远植百般举,这回做了四品监察御史,还能得殷大夫如此赏识看重,真顾大人真是好大的面子啊!不过,不是我唠叨,下回顾大人赶朝还是得麻利点好,哪能让殷大夫久等?岂不失礼?还是恃宠生骄,故意让我等眼红一回?”
他仗着自己司丞的高位,有意揶揄顾清玄,有的人也不好拂他的面子,就随他笑了几声。
顾清玄面不改色,道:“司丞大人莫怪,顾某大伤初愈,行动有些不便,故而来迟,这走路也慢了些,当然是比不过司丞大人步履灵活,如随风而行啊。”
这不是在暗骂他如墙头草随风倒吗?杨隆兴脸色立马就变了,冷哼一声,再也无言,其他人也沉默,皆有些尴尬。
殷济恒笑着,打破宫道上的沉静:“老夫愿意等,来得再晚,也等得,老夫不愿意等,就算有些人深更便持灯来到宫门前也是枉然。”
杨隆兴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难堪得不像样,偶然间看到后面的顾清宁与殷韶初默契地笑着,分明是在得意地笑话自己,心里就愈发得不是滋味。
进了内宫门,虽天已亮了,但司明太监依旧提灯为他们引路,他们循着宫墙红壁,走进内宫。
走上沐恩桥上时,顾清玄在杨隆兴旁边,轻叹了一口气,目光游离在桥下的御河水上,出声道:“每次经过这沐恩桥的时候,顾某都不由得想起一个人。”
他作表面功夫,随口应声道:“谁?”
“上一个在进宫途中给顾某难堪的人……”他缓缓吐露那个名字:“前户部侍郎魏坤。”
杨隆兴面色一僵,又听他道:“司丞大人知道为什么吗?”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让人琢磨不透的笑意,语气平和,而让杨隆兴感觉有阵阵凉气。
他上身向前一点,声音稍低,道:“因为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