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药,他从怀中掏出一小包药粉,准备倒在水杯中化开服用。这是御医给他的,说在喝完药汤之后喝一包这个会更有效果,戒瘾戒得更快。
他刚打开药包,就见卢远承抱着一摞公文路过门前,也许是习惯性地不想在他面前露出自己的弱处,就连忙攥起药包往怀里藏。
不想卢远承看到他这动作,误会他又在偷吸五石散,扔下公文跑进来夺他手里的东西,弄得药粉撒了一地。
他被卢远承推得一个踉跄摔在椅子上,卢远承指着他骂道:“你是怎么了!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还偷吸那玩意儿!你是在毁你自己!毁卢家啊!”
卢远泽急忙解释,让他闻过药粉才安抚住他。
卢远承愤懑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卢远泽叫住他:“远承!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很生气父亲提我做尚书,这是很荒唐很荒谬!可是,远承……父亲真的不是偏心我,他也不想对你不公平的……”
卢远承转身,倔强道:“我知道,你是他的嫡长子,他偏爱你溺爱你,何足为奇?我一个庶子有资格抱怨不平吗?”
“不!”卢远泽痛苦地摇头,捋起自己的袖子,手腕处有凌乱的伤痕,刚结痂,触目惊心,“不,他不是溺爱我,他是没办法了,他是被我吓到了,我不肯回侍郎廷,他逼我变正常,我那时候甚至想到了自杀,也真这么做了……我不想活了……父亲是被我吓到了,他也被我吓疯,才这么荒唐的……”
卢远承奔上前,握着他的胳膊看,不觉间眼眶变红,依然逞强地瞪着眼睛,一把甩开他的胳膊,对他嘶吼道:“你以为我最气的是这个吗!我气的是你竟然变成吸食五石散的瘾君子!卢远泽!你怎么能这么堕落!你是卢远泽!你是相国长子啊!”
“我从小到大都嫉妒你的优秀!可是我也得庆幸你是那么优秀出众!所以我才会千方百计向你看齐!追赶着你!我不让自己堕落,不让自己变成纨绔,就是因为永远有一个完美的哥哥杵在那里!让我嫉妒!也让我进取!可是你呢!你竟然成了这个样子!你对不起父亲!对不起母亲!更对不起我!”
卢远泽崩溃,缩在椅子上,疯狂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对不起!对不起!远承……”
卢远承扑上去,摁着他的肩,强迫他与自己对视,自己却也是涕泪横流,“我不要你说什么对不起!我要你振作起来!卢远泽!你给我变回原来的样子!你给我清醒一点!我要你继续跟我争跟我抢!我不要你说什么对不起!”
嘶吼到破音,最后声音颤栗地喊了声:“大哥!”
“远承……”卢远泽感动不已,终于冷静下来,看着卢远承,欣慰地笑了:“谢谢你还认我这个大哥。”
卢远承也缓释了情绪,往后退一步,感觉有些丢脸,急忙擦去脸上的泪水,转头赌气道:“我不想认啊,谁让我们都姓卢呢?谁让那个傻妹妹远思天天唠叨我们是一家人呢?我要是不认你就是不认她……那等她嫁人的时候,只有你能送她出门,我才不会让你独占这个风头……”
卢远泽从椅子上撑站起来,走到弟弟面前,拥抱住他。
争斗了二十几年的兄弟在这一刻和解。
他终于放下一切:“远承,其实你比我更适合做卢家世子。”
卢远承一愣,推开他:“你瞎说什么?”
卢远泽释然地笑着,感觉二十几年来第一次这么轻松,诚恳道:“我是认真的。远承,其实你比我有用多了,更比我有才有出息。家里那么长辈都劝父亲立嫡立长,他本可以早早决断的,却拖到现在,就是因为他也同样看重你,想给你机会……”
“你不要再说了!”卢远承捶他一拳:“我不准你说这样的话!”
卢远泽宽厚又无奈地笑笑,拍拍他肩道:“好啦,大哥不说啦。你别生我气了。再容大哥对你说一声对不起,从小到达,我都没有尽好做大哥的责任,还跟你一直争一直闹,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远思嫁人的时候,我们两个哥哥会都在场,一起给她送嫁,她要是在婆家受委屈了,我们还要一起去给她出气……少了谁都不行……”
为了掩饰自己快哭了,卢远承倔强地跑了。
他跑去前苑,看卢远植的书房亮着灯,就进去了。
卢远植忙着看奏折,头都没抬,知道他来了就问:“远承,户部的统算折子都拿来了吗?”
卢远承站在门前,摇摇头,只道:“父亲,你立大哥为世子吧。”
……
翌日,他们发现卢远泽彻夜未归,失去音信。
两日后,他们找到了他——
他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