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山不高而清秀,水不深而辽阔。龙珠岛不愧为世外桃源。看那青山绿水宜人,吹着阵阵湖风送爽,刚才的不甘、不快与不适,也就渐渐消退了许多。
随机游了两处景点,不知不觉已到傍晚。极目远眺,天边燃起霞光,玫红伴着淡紫,橙黄映着靛蓝,五色七彩,交织渲染,一时间宛若置身仙境,令人如痴如醉就这么痴着醉着,居然错过了末班渡轮。没辙,只得咬咬牙,捏紧钞票,寻处便宜的客栈住下。
何以解忧
唯有杜康
独酌买醉。
一宿无话。
第三幕骤雨
第二天一觉醒来,已近中午,天色却阴沉沉的,如同墨染。矢夫正准备起床,忽然满屋子划过一道强光,紧接着一声惊心动魄的炸响未及回神,雨点就炮弹一样,劈头盖脑砸了下来
难道人要是背起运来,连喝水都特么塞牙缝吗这雨,来得也太突然了吧矢夫一面抱怨,一面匆匆洗漱,下楼退房
门厅里歪着个小胡子,正在逗一条灰白的狗。
“现在就走雨很大啊”
小胡子接过客房钥匙,随口说道。矢夫没接话。看门外,电闪雷鸣,暴虐的雨点仿佛赌场里下注的筹码,争先恐后击打在石板路上。虽是夏秋之交,但这雨势凶猛,转瞬间竟有些寒意。不知道这么大的雨,渡轮会不会停航一种莫名的孤独泛上来,泥巴一样堵在胸口。
正不知如何是好,门外人影一晃,从水幕里钻进来一个瘦高个,衣服大半都已淋湿。只见他不慌不忙,把长伞收起,靠在墙边,又摘下蒙了层水雾的黑框眼镜,用衣服擦着,叹道:“阿三,这雨可真大啊幸亏带了伞。”
“唔,赵校长。”小胡子阿三也不抬头,含糊答应。
被称为赵校长的瘦高个接着问道:“隔壁小蔡怎么还没开门喏,拿包红山。”他慢条斯理地递过钱,接了烟,抽出一支点上,这才看到呆立一旁的矢夫,湿漉漉的脸上掠过一丝好奇却又诡异的神色。
雷声远了,风雨却更大了。
猛然间,一阵怪风招呼也不打,直接旋进门来,刮倒了倚在墙边的那把长伞。瘦高个见状,慌忙弯腰想去扶,谁知,脚底一滑
“当心”矢夫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扶住咦这人看着挺高,扶在手里怎么轻飘飘的莫非是纸做的
阿三见状哈哈大笑,谑道:“校长大人,瞧您这腿都软了,昨晚又加班啦”
校长大人没答话,只请矢夫在旁边的沙发坐下。
许是潮湿久了,沙发散出阵阵霉味。
校长问矢夫哪里来的答市里。又问一个人矢夫点点头。
“哦”校长顿了顿,放下长伞,面试考官似的,一连问了四句:“看样子你是个学生吧学什么的毕业了么工作了吗”
矢夫本想说老子牛刚炒了老板鱿鱼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惭色答道:“刚毕业,学美术”
“学美术的”校长不等他说完,就叫起来,眼白都快从镜片里透出,惊喜道:“那,小伙子贵姓哪里人”
“我呃,免贵姓矢,湖东人。”
“史历史的史”
“不是那个史,”矢夫翻起手心,在上面比划着:“是天的头上加一撇,矢”
“哦对对对矢在弦上、不得不发的那个矢。嗯,这个姓不多见啊”校长会意地笑了笑,又问:“那你哪个学校”
“嘉大,嘉禾大学。”
“嘉大啊”校长闻言更加激动,夹着香烟的瘦长手指连划了两道弧圈,沉吟片刻,又问:“那,你愿意帮个忙吗”
“帮忙什么忙”
校长忽然想起什么,从裤兜里掏出一张湿答答、皱巴巴的名片递过来,上面印着:
龙珠镇春蕾小学校
赵之凡校长
后面一排电话和地址。
原来真是个校长
矢夫不由犯了迷糊:这校长的模样,总该是那样那样的吧可面前这位,这也太寒碜了吧不说抽烟还要自己买,买的也不是什么高档烟,但瞧这一头花白的头发,就像清明时烧了一半的锡箔纸钱,苍白的额头非常宽大,鼻梁高挺,架一副黑框厚片眼镜,配一只尖长的下巴,再加上消瘦的身体,活像只饿瘪了的螳螂再瞧那湿了一大半的短袖衬衫、深色长裤,空荡荡、飘飘然,仿佛还串在细竹竿上晾着。与此同时,赵校长也打量着矢夫:20来岁的小伙子,齐眉短发,面容清俊,一身灰绿t恤、黑色短裤,一双茶色凉鞋,身旁一只深蓝色的背包。
“唔我们正缺个美术老师,你如果感兴趣,可以来试试。带上证书证件就行。哦对了,学校大后天开学,我这两天都在。”校长说完,又郑重其事地在矢夫肩上拍了两拍,就撑开长伞,隐入噼里啪啦的瓢泼大雨之中。
矢夫回头看看小胡子阿三,发现他也歪着头看自己,连同那只灰白的狗。
“这个赵真的是校长”矢夫捏着名片,满脸茫然,指向外边的雨。
“嗯。喏,就在边上。”阿三也指了指门外。
大家都没了话。
第四幕应聘
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发,无意插柳柳成行。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你一直心思念念地想着盼着,那个魂牵梦绕的美人儿却迟迟不肯到来;倒是几乎要忘记她的时候,一个意外之喜却会突然降临。
眼巴巴盼着,雨终于停了。
天空又透出犀利的阳光,满鼻子却是雨水、泥水混着一股股咸臭的鱼腥味。
矢夫踮着脚,出门右拐,走不多远,沿着一道斜坡上去,一片翠竹掩映的山坳里,就是春蕾小学。
大门开着一条缝。刚想蹩进门去,一个黑皮鬼连声嚷嚷着拦住去路,是个门卫。
矢夫递上校长的名片,怯怯问道:“这个,你们招人”
黑皮鬼如电的眼光,探照灯似的,在矢夫身上扫了好几个来回,撂下句“等等”,转身拎起一只布满黑色油泥的话筒,拨了几个号码却立马换了张点头哈腰的笑脸媚声说道:“喂周主任有个小年轻来问招人的事嗯嗯是的是的,就在门口哦好的好的好的”
约摸三四分钟,从里面翩翩然摇出一位中年妇女,齐耳直发,细眉细眼,身形有些发福,她问了几句,就径直领进校门。
学校里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安静得有些吓人。
穿过一片小操场,连着好几级青石台阶,非常湿滑。两扇宽大的木门之后,是个透着寒气的幽深院子。看那建筑布局,倒像个古旧的祠堂。四面都是深棕色的粗大木柱,还有许多牌匾,来不及细看。青灰的高大石墙上,镶嵌着好几幅砖雕,还挂着几排镜框和宣传画。抬头可见不少雕梁、斗拱、花窗,做工精美,但有些残破,一时也看不出何年所制。
沿着一道昏暗的回廊,七拐八拐,越走越深转了好几个弯,终于露出一排低矮的青砖瓦房,仿佛刚从地下浮出来,墙面上都湿漉漉的,爬满了幽绿的苔藓和藤蔓。
外面是艳阳高照、酷暑难耐,但这旧祠改成的春蕾小学里,却阴凉透骨,犹如地府。矢夫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走到最后一间,周主任敛着肚腩,敲了敲门,里面应了一声。
吱呀推门进去,光线黯淡,满屋子发黄的报纸、落满灰的书籍和一叠叠试卷,废品收购站似的,墙上一台脏兮兮的空调,正声嘶力竭吐着冷气。一张暗黄的办公桌后,埋头写字的,正是刚才客栈里见到的赵之凡赵校长。
周主任探身道:“赵校,人来了”
校长闻言放下笔,抬起螳螂般的头脸,表情难以形容的怪异,似哭似笑,一字一顿,说了四个字:
“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