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芷一跺脚道:“刚才这么一耽搁,不知老师上了哪一只船了!”怜玉道:“如果是先生的话,他是不会骑马的啊!也许只是某个和先生说话声音相似的人罢了。”惜芷听了这话,知道自己刚才真是太鲁莽了,心中无限怃然。站在后板上,望见几只飞鸟在船的间隙中迅然掠过,清风夹杂着些许寒意灌进了衣袍,渐渐思绪悠悠,翩跹回了故乡,回了那片竹林。良久,轻道:“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她微微苦笑,恐是夜凉似水,心上更寒。
回到前舱前,那个恰才在后板上睡觉的商人又半睁开眼瞧着惜芷,惜芷一愣,连忙低着头半敛蛾眉匆匆进去。回到那个偏僻地方坐着,她头靠在内舱旁,想借着里面的灯火温暖一下自己的凄凄寒夜,怜玉给她披上了一件外衣。惜芷想着现在她两人都是小厮打扮,她给她披衣总是略显奇怪,不由得一笑,心中苦寒略减,缓缓合上了双眼想要休憩一会儿。
夜渐渐安寂,羁旅漂泊的旅人都已沉入梦乡,令人微有奇怪的是,这浩浩荡荡的商船队伍竟也是安静异常。阵阵更漏声,还有木棹划水之音,此刻都是格外清楚。惜芷在心里想着这江上的一缕月光此刻必也是婉转清幽。迷迷糊糊间,她听见了里面的内舱一阵轻语,若不是惜芷的耳朵恰好贴在了内舱旁,她是决计听不见的。就在这时,她轻然睁开了双眼,令她神思清楚的不是里屋人说话的内容,而是一个声音。这声音温和至极,听到的人脑中自然会幻化出一枚在水里涤荡过了的清润玉石,又想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样的词语,于是不禁好奇拥有这样声音的人生着什么俊朗模样。
却听那温和的声音道:“三哥,咱们大约二更时分便可到了。”一个略显粗犷的也是极轻的声音起:“是,到了后,咱们就和兄弟们一起去魏大伯处,名帖我已备好……”那个温润声音道:“我想应该先让弟兄们都穿上平常的小厮衣裳再去魏大伯家,虽然父亲已经通信告知于他,但深夜到访,若兵器在身,难免惊动。大隐隐于市,兄弟们穿着小厮衣服在平时打听消息时就可扮作手艺人,再置办点手艺活儿,看着就像小百姓一样,官府应该认不出来。”惜芷听到此处,心中疑虑顿起。那粗犷声音又道:“说的是,咱们两个接到消息后从湖广来,跟江浙省的兄弟们招呼了一声,便先渡江去往杭州路探听风声,发现官府的确还是盘查甚紧,看来前段时间弟兄们在杭州路做下些事确是极大地震动了官府,否则他们也不会聚了那么多兵打坏了公馆。现在也还不知道官兵究竟知不知道咱们这些兄弟已经渡过江去,会不会采取什么行动。今夜咱两个立马渡江回去与兄弟会合,便赶紧将兄弟藏身于市。”惜芷一听这话,知晓了内舱中的两位一定是某个反元组织里的人,心念甫转,猛然想起了之前在客栈中听到的话,说是厓海会在江浙省的弟兄最近被元兵盯得紧,处境极其危险,惜芷还为其担忧,还一心苦苦盼着厓海会的首领能来解救。难不成此刻相隔一面白帘的那模糊的身影,那拥有着温润如玉声音的那个人,却是自己望而却步的厓海会大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