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只是个女孩,孤狼想,前肢微曲了下去。
还好只是条孤狼,女孩想,右手握紧了柴刀。
她的左手紧攥着一团冰雪,所以孤狼先发现了雪地上的血迹,没有发现她。女孩感觉到孤狼的一丝迟疑,又感觉到到自身周围的黑色气息已变得淡薄,不足以惊走饥饿的孤狼,满意的翘起了嘴角。
荒凉的雪地中,一直孤狼和一个女孩静静地对峙。
灰色的孤狼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向女孩扑去。这只是一个弱的人类,况且这个季节食物实在太过匮乏。
女孩看着这条站起来比自己还稍高的狼,看着愈来愈近的锋利的牙齿和爪子,没有躲避,而是将柴刀的把手紧紧抵在自己胸前。她没有力气用柴刀穿透灰狼的皮毛,只能等孤狼自己撞到她的刀锋上。
即使有黑色气息阻挡保护,女孩依然被撞飞了出去,重重摔在雪地里。而孤狼低吼的嘴角多了一道不大的伤口,脖颈处也隐隐有鲜血渗出。
女孩有些吃力地从雪地里爬起,纤细的手依然紧紧握着刀柄,眼中依然只有坚定。
看到猎物没受什么伤害,孤狼有些不解,有些恼怒,再次向女孩扑去,再次被黑色的气流和有些锈迹的刀锋阻挡,女孩则再次摔在雪地。
一次次地,灰狼贪婪地扑向女孩,然后身上多出一两道伤口,再贪婪地扑向女孩,身上再多出一两道伤口。
也一次次地,女孩被撞飞,然后爬起,再被撞飞,再爬起。
不知道女孩被第几次撞飞又爬起的时候,孤狼眼中终于有了惧意。它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始终咬不到那个女孩的脖子,不明白女孩那不停颤抖的手怎么握得住那把柴刀,更不明白那个女孩明明已经摇摇欲坠,为什么还能再从雪地里一次次地爬起来。
但孤狼知道自己已经受了太多的伤,浪费了太多的体力,如果不杀死这个女孩得到食物,它根本无法继续存活下去。
于是孤狼死了。
女孩吃力地将孤狼拖回山洞附近的时候,天色已然昏暗了下来。半岁大的男孩站在竹篮里,瞪着他幽蓝的眼睛已注视了远方好久。他看到女孩苍白的脸上有些乌青,纤细白皙的手指间有红色的鲜血渗出,看到女孩吃力地拖动比自己还大的灰狼,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明白。
烤狼肉很难吃,但所幸在这样的天气里,一只灰狼足以让两个的生命吃上很久……
……
……
时光飞逝,又到了夏天。
一岁大的男孩已经会咿咿呀呀地叫一些古怪的声音,也会摇摇摆摆的走路。相比之下,女孩没怎么变,脸色依旧那么白,身材依旧那么瘦,胸口依旧那么平。她给男孩起了一个名字,莫林,和她知道的一位大魔法师的名字有几分相似。
但平静的日子似乎注定不能长久。
虽然莫林已经可以摇摇摆摆地走路,但他尚还看不懂女孩眉间越来越浓的忧色。
大约从初春至今,连续许多个月里,女孩总会在深夜醒来。
因为她反复做着各种奇怪的梦,梦里是不停变换的破碎的场景,遥远的过去,盛夏的花朵,染血的剑刃,坍塌的废墟……大部分场景都一闪而过让她分辨不清,有些却会让她觉得莫名熟悉或是陌生。而让女孩真正忧虑的是,其中一个片段每次都会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城镇里,她抱着莫林,站在一辆由独角兽拉动的银色马车前,感到马车里的人在召唤她。
每次梦到这个画面的时候,女孩都会从梦中醒来,愣愣地凝望远方,然后感觉到茫茫夜色里,好像真的有声音在召唤她前去。
那声音平和,温暖却又清晰,就如同之前来寻找自己的那三个骑士,她知道那便是之前寻找自己的人。
梦境是如此零碎却真实,她隐约觉得那是某种魔法的力量,但她不知道是否应该再去相信,因为害怕再次给他人带去噩运。
时间一天天过去,那种召唤的感觉却越来越强,越来越清晰。
直到这个盛夏的夜晚。
伊伦迪尔的星座在夜空正中闪烁,夜已深,女孩却尚未入睡,她半靠着石壁,正望着边上正在熟睡的莫林。洞穴前是一堆枫红色的火焰,火光倒映在女孩深灰色的眼眸里,照亮的却是浓浓的担忧。因为她发现,莫林周围那一缕原本淡薄的黑色气息,现在竟然变浓了许多,而且似乎是受自己的影响,正一天比一天变得浓郁。
于是她想要做些什么,她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什么。
虽然女孩不清楚着黑色的气息到底是什么,但她不想莫林如自己一般厄运缠身,永远只能徘回在无人的山野。如果那人真能够帮到自己和莫林的话,如果那些梦境的碎片是真实的话,女孩忍不住地想,如果……
感受着远方越来越强烈的呼唤,感受着心里又燃起的几分希望,女孩挣扎了许久,最终,她决定遵从那个呼唤。
因为如果这世上真的有人可以帮助到他们的话,一定是那个一直寻找自己的人,女孩能感受到呼唤中的善意,就像之前那三个来寻找她的骑士。
而如果连那人都无法帮助他们的话,等待她和莫林的,将永远是孤寂的山野,冰冷的长夜,和与厄运为伴的一生。
女孩熄灭了的篝火,抱起装着熟睡的莫林的草篮,走进北方的夜色。
怀揣着卑微的希望,他们前去聆听命运的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