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嗓门的源头,有一人逆着光,长身伫立在溯水瀑布的至高处,整个人隐匿在阴影里,身后却光芒四射,相当的有气势。
余挽衫偏生看不惯他这般装模作样,笑一笑露出犬牙,朝他喊:“站那儿跟个发光二极管似的,原来你喜欢当电灯泡?”
冥胜古顿时踉跄一下,“说什么呢你,你个没断奶的小野狗!”
“本大爷可不是什么小野狗,”余挽衫狷狂道,“大爷我有名有姓,大名黑大爷!”
“就凭你也敢自称大爷?”冥胜古说着从瀑布上嗖一声闪下来,目光从余挽衫头上掠过,定在小黑身上,盘问道:“你们又来这里干什么?你一个凡人,与天犬族是什么关系?”
“我跟天犬族什么关系,跟你有什么关系?”小黑语气淡淡地反问。
“你……”冥胜古被噎住,“我是问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溯水湖灵气发生紊乱,七公子不知道?”慕容闲语气平和地插话道。
冥胜古闻言皱眉,他还真不知道有这回事。“你们来是因为这个?”
“不然呢?”小黑说话跟幽灵似地,冷不丁轻飘飘冒出一句。
冥胜古顿时火大,刚想与小黑好好“理论理论”,慕容闲又道:“确如公子所说。现在问题已解决了。”
慕容闲说着又悄悄封了余挽衫的嘴。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余挽衫冤枉地看他:这次不是我指使的啊。是小黑自己要说的啊。
慕容闲没看见她的眼神,正继续问冥胜古:“不知七公子来这里是?”
冥胜古这才想起正事。“没什么。”他随口答,眼睛却往青灰身上瞟了一下。“只是顺便过来看看。”
要不然,这个孤僻的守湖人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死了,他们都不知道。
冥胜古其实对青灰的身份很好奇。从他刚出生的时候,这个枯瘦的男人就已经独自守在了这里。万年以来,沉默地孤守一隅,隔绝与外界的联系,遗世而独立。
世间几乎要忘了他的存在。
冥胜古会记得,只是因为作为冥界的接班人要了解各方面的情况,在看职员名录时看到了青灰这个名字。
连名字都叫人容易忘记。
可从没有一个人,守了一片地区万年,从没有上报过任何情况。
冥胜古偶尔想起,随口问了问冥王。他仍记得他爹当时的神情,缄默不语,目光有一瞬间的放空,这是回忆起尘蒙的往事时会有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冥王开口,带着极淡的怅然:“你有空,就去看看他吧。”
只这一句,再不言其他。
冥胜古愈发地好奇,可冥王的嘴怎么也撬不开,他只好从别人那儿打听。奇怪的是,没人知道青灰这个人是谁。
他又从青灰本人下手。可青灰更是不会搭理他。
最后就演变成他心里吊着一个没解开的疑问,偶尔想起了就会来看看青灰。
冥胜古的这一瞟没有逃过余挽衫的眼睛。她想问,可开不了口,那叫一个抓心挠肝。
慕容闲显然也清楚冥胜古是来找谁,识趣地道:“既然无事,我等便告辞了。”
冥胜古无意留他们,遂点了点头,只是多瞪了小黑一眼。
青灰刚刚已经钻进湖边丛林去看他的草药去了,没把冥胜古放眼里。冥胜古瞪完小黑就屁颠屁颠跟过去了。
余挽衫愈发好奇。
待走得远了,慕容闲解了余挽衫的口封,她立马问出来:“青灰这人是什么身份?冥胜古这炸药脾气居然对他那么殷勤。”
“我只知道,他守着溯水已有一万余年。”
“一万多年……”余挽衫心想,真够老的。她心思一转,又问:“慕容疏多少岁?”
“一万三千。”
“真老。”
小黑不着痕迹地看她一眼。
慕容闲亦是要笑不笑看她一眼。
余挽衫反应过来,“忘了你是慕容疏的堂哥,你比他更老……”她说着便是一顿。
气氛……有些尴尬啊……
余挽衫赶紧闭了嘴。说不定自己上辈子就是属狗的,这嘴里真是吐不出象牙来……
余挽衫这样想着,转头看了看四周。他们正沿着忘川河离开蒿里山。再走一会儿就要掉头抄近路回去红塔底,与忘川河偏离。
“不如我们沿着忘川回去?忘川河上奈何桥,奈何桥前黄泉路,黄泉路连着红塔,这样走也可以回去。”余挽衫道。
慕容闲拿探究的目光看她,道:“可是如此走要多出两倍的时间。”她想干什么?
余挽衫想干什么?当然是想晚点回去,在外面多自在几天了。
“沿途看看风景不是很好吗,抄近路回去都是些鸟不拉屎乌烟瘴气的地方,小黑的身体哪受得了,是吧小黑?”余挽衫用肘子捅捅小黑。
小黑当然向着她了,“对。从忘川河回去。”
慕容闲目光微闪,看着他停顿了半晌。
就在余挽衫以为他会否决时,他开口,同意了:“好。”
不远处,忘川河两畔,彼岸花热烈而绚烂地开着,殷红如血,火红如焰。
穿黑裙的玉容女子怀抱着一只黑绒绒的小狗,行走在繁盛的花海里。
清风起,层叠的裙摆摇曳着,飘散着,旋开如一朵纯黑罂粟,高贵典雅,惊艳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