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戴言又开始讲到了定理,这个其实就已经算是几何学的核心了。当他说道了那个著名的驴桥定理的时候,虽然在场众人中不乏墨家顶尖的学者,然而确实有人就是无法理解为何圭形(等腰三角形)的两个底角必然相等。这使得巨子大怒,直骂这些家伙都是笨蛋,因为在他看来,像这么简单的证明年轻的公子已经一步一步明明白白的指出来了,结果他们还是无法搞懂,这就是脑袋没不开窍啊。
随后戴言就见到了墨家残酷的一面。那些通不过“驴桥”的人,全部都被巨子罚去面壁,巨子直言:什么时候能理解了什么时候方可休息。而那些被体罚的人则全都是二话不说,立即服从。
“巨子,您这要求也太严了吧?”戴言直接就问道。
田鸠吩咐了他的随行弟子拿出一卷竹简,递给了戴言。戴言接过一看,却是墨家里的名篇:大取与小取。随后田鸠又吩咐弟子递给戴言一卷竹书,却是墨家的墨经。
“这里的大取与小取,正是在下所作,在下作此大小取,正是为辩而作也。而墨经,乃是我墨家墨子之后前辈所作,其中之义也多为与别家之辩,更为求世间之真理。然而吾从公子处学得此测地之法,发觉其中之精髓实乃公子所言之逻辑证明。逻辑证明如此简单明了,然却为世间之真理,让人辩无可辩。故有公子之逻辑证明在,吾之大小取,我墨家之墨经可尽弃矣。”田鸠带着一副悲凉的表情说道。
“巨子万万不可。”戴言连忙阻止道。开玩笑,大小取乃至墨经,那可都是中华文明的瑰宝啊。中华文明里关于逻辑的知识除了墨家也就只有名家有了,更何况他还有事想求墨家呢,哪里敢让巨子尽弃其学问?
“巨子可知,此逻辑证明虽然简单明了,然而它亦是需要文字作为支撑的。诚如巨子所言,小子先前所言之学问吾称其为几何,而逻辑则是几何的基础,目前这些学问不过仅仅是小子心里的一点想法,哪里能比得过墨家众前辈那样推衍多年之智慧呢?”戴言谦虚道。
“公子太过谦虚了。”田鸠直言道。随后他又问道:“公子此门学问如此博大精深,未知公子可是自学还是学与他人?”
这门学问的来源?戴言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来到战国时代以后发觉这时代的人还是远比后世淳朴的,人们似乎也不像后世的中国那样谎话连篇,人人需要戴着面具方能生存一样,他到这个时代也开始沾染上了这个时代的一些特质了,开始变得不愿说谎话。
“公子要是不愿意说那就算了。然而公子此门学问如此博大,吾虽然没能完全看透此门学问,然在吾想来,以此门学问之逻辑证明出发,若是能将之推广到各个学问中去,那么终有一天这世界将会因为此学问而变得通透,世间万事万物都能够得到一个解释,而公子作为此学问之起点,从此也必将从此扬名与天下,或可流芳万世,难道公子就不心动?”田鸠问道。
流芳万世?对于逻辑学的起点,戴言还是知道的。他知道逻辑学起源于泰勒斯,而泰勒斯在后世的欧洲被人称为“科学与哲学之父”。而西方也正是从此逻辑学为起点,经过一代代人不懈的努力最后终于构筑了整个科学的大厦。然而自己能够成为像那样的人吗?戴言对自己还是很了解的,他不过是一个穷困多年的宅男而已,哪里能成为像西方的泰勒斯和东方的孔墨那样的人?
于是他说道:“先生此言为正理,逻辑学固然可以推广到各个学问之中去,然而就是因为此学问太基础,后续此学问的添砖加无则必须小心谨慎,须知任何一点不慎就可能造成整个知识大厦的崩塌,故必然要花费巨大的精力,小子自以为未必会有如此之多的精力花费在此上面了。”
田鸠口中连道“可惜”。随后他又问道:“不知公子对我墨家之学问如何看?”
墨家?说实话,如果是那个以前的宅男,戴言当然会非常的喜欢墨家。因为墨家算是真正为底层百姓说话的一家学派了。譬如说墨家提倡节用,认为凡事物必中人民富庶之事物,皆为有用,否则就是无益或者有害;其一切价值,都以此而估定。这一门学问其实是非常像后世的那个代表着人类社会先进生产力的某个主义的。然而如今的戴言是什么人?他可是丰邑的领主啊,要真的按墨家所说的办,比如墨家之非乐,听个歌唱个曲都是不允许的,而且还要亲自参与劳动,这都是明显的违背此时贵族的传统的。
于是戴言只得谨言慎行道:“墨家之学问是一门伟大的学问,墨子也不愧为我华夏之圣人。”对于墨家学问的看法他则轻轻避过。
田鸠对此笑而不语。他当然理解了戴言的意思,既然这位公子没有正面回答对墨家的看法,那必然是对墨家有着不少意见的。然而这不正是此时的贵族们对于墨家的看法吗?自从墨家崛起为天下儒、墨、杨三大显学以来,墨家一直就被人鄙视为小人之学,然而那又如何?在身为巨子的他看来,真理是不需要在乎他人的看法的,终有一天天下人都会认可墨家的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