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抹了一把脸跑着出去了。
“王员外,我家少爷同意见贵人了,只是我家少年性孤傲,一会儿望见谅。”
王伦和煦一笑,也是有趣,自家的老奴在外人面前评价自己的主人。刘伯把众人让进厅堂,王伦一落座就发现几个亲卫笔直的各守位置,招呼过周昂来,周昂这才快步吩咐下去,众亲卫这才懒散下来,这才像员外的护卫嘛!王伦品着茶看着四周挂着的书画。
“想不到鄙人的名声都劳动明州的员外来拜访了,受宠若惊啊。”清亮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身长衫的中年人步入厅堂。
“哈哈,明州距此我不过三五日水路,得见刘岑刘季高,甚是欣喜。”
刘岑拱拱手笑着请王伦落座,“本来我今日有些气闷,不想见人的,见了王员外这才好了些,厌倦了那些肥头大耳,满面油光的草包货色了。”
“没想到刘兄如此耿直。”王伦突然感到对面之人不好对付,老管家真没诽谤自家少爷。
刘岑哈哈一笑,“员外我见的多了,却没见过王兄这样气派的,不知是哪位官家的子弟?”说着还朝天拱拱手。
王伦摆摆手,“刘兄说笑了,我只是明州一个小小的员外。”
“哈哈,请品茶。”刘岑笑嘻嘻举杯示意,王伦尴尬的举杯还礼。
“不知王员外所来何事?”
“听闻季高兄文采斐然,特来拜会求字。”
刘岑笑笑:“虚名而已,请入后堂。”说罢起身邀王伦入内,王伦拱拱手,随刘岑穿屋入室进了书房,湿画未卷,笔斗纵横。
“哈哈,正值书画,未料员外来访,莫嫌弃。”
“不妨事,这才是纵情写意的场景。”王伦瞅瞅书案上的画作,点点头,“意气奋发。”
刘岑见王伦看完了,抄起画作一拧,丢进了脚下的竹筺。
“季高何故如此?”
“练笔之作,破漏实多。”
“季高兄觉得差强人意,王某却是喜欢,还不如送给我,丢了岂不可惜?”
刘岑哈哈大笑:“亏王兄还是个员外,这画作只会有一张是正品!”
王伦脸色一凝,是啊,这些个文人对书画执着,不断的琢磨,不出一张完美的画作是不会用印的,这样半成品的画作用来送人其实是在侮辱人。
哎?自己献媚的表情是不是太恶心了?
刘岑脸上一闪而过的鄙夷被周昂看的清楚,哥哥刚才看画确实太放松了,被这种文人看破心思就坏了,他们能从一句简单的话,简单的事情去评判一个人,一旦这种第一印象坐实,他们就会用两张脸来见人,可以交往的,敞怀对唱,碌碌之人,皮笑肉不笑招待一番,好走了恁呐!背后再骂上一句,不学无术,不足为伍!
王伦也不是蠢人,见刘岑不再开口,挺直了腰四处欣赏挂着的画作。屋子里安静的诡异,刘岑望着王伦,招呼刘伯上些点心,自顾自的抽出一卷宣纸细心铺好。
“王员外可曾做商贾买卖?”
王伦回转身子点头道:“做过不少,都是大买卖。”
刘岑笑笑,重重的按上镇尺,“君子有大道。”
“文安邦,武定国,农桑持地,工商通有无,何故分高下?”
“士农工商,早有高下。”
“尧舜禹汤,可有高下?”
“上古先贤,如何混为一谈!”
“大宋子民人人平等,士大夫高人一等不就是多识些字,自诩圣贤之道胸中坐,睥睨天下,然而呢?”王伦冷哼一声,“真正为百姓谋福祉又有几人?心性至纯至善又有几人?嘴上念着圣贤之道手上却从没犹豫过往身边扒拉钱财!……”
刘岑惊讶得望着王伦,明明自己只暗示了一下商贾乃是贱业,怎么扯到士大夫不作为贪赃去了?有点混乱,想出言提醒下王员外,却发现对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不否认,有许多举子抱着造福世人的想法去苦读十年,为什么大部分人考取功名之后忘记了自己当初的热血?加倍的搜刮民脂去献媚?以保自己的仕途顺畅?照我看来,商人反倒纯粹的多,就是钱,权力,钱财,名声,女人,人的四大欲望,商人图其三,士人三者都会有,还给自己图了个好名声,真是兢兢业业,不辞劳苦啊。……”
“王员外,王员外!慎言啊!”刘岑望着血色上涌的王员外,不得不打断了他的话。
王伦顿了一下:“怎么戳到你的痛处了?”
“你这样鞭挞士大夫,不怕遭来灾祸吗?”
“只怕我对着全天下的士子发声,也免不了绝大多数人的浑浑噩噩。”
“世道艰若此,员外何必自寻烦恼。如今我大宋昌盛,欣欣向荣,此万世之基也,倘若真如员外说的那般不堪,早烽火连天了。”
“中原大地早已烽火连天,季高兄耳目清明活在梦中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