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学士又是一愣，不中如何作答，只能朝身边的两个学徒微微使了个眼色。

身边的一名学徒接着解释道“皇上此言着实是冤枉了老师，老师这些日子寐不能寝，一门心思都在此次开科取士之上，皇上明察啊，况且现在后宫一片混乱，皇上乃一国之君，后宫若是不正，霍乱横生，只怕也会祸及江山设计。”

端木辰曦微微转眸看向这振振有词的大臣，这绕来绕去，还是绕到了后宫的那些事上。

他微微放下手中的折子，淡然一笑“是么？那今儿个朕就好好的听听三位大臣对后宫整治一事，如何提议？”

他的一声提问，瞬间让寒学士捡了话“微臣惶恐，现在后宫由皇后娘娘掌管凤印，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乃后宫之主，有些事情万万不能单凭皇后娘娘的一己之私，又或是念想去治理，现在后宫婉妃娘娘怀有身孕，自然无暇管制后宫，但是玉妃娘娘，孝恭端良，微臣恳请皇上封玉妃娘娘为皇贵妃娘娘，协助皇后娘娘一并管制后宫，玉妃娘娘是朝阳国的公主，自小对宫中的规矩熟悉，有玉妃娘娘协助皇后娘娘一并管制后宫，想必会替皇上减轻不少烦恼。”

“请皇上封玉妃娘娘为皇贵妃娘娘。”身边的两位大臣也附合的应声了起来。

人人都在说，现在后宫皇后娘娘凭着皇上的圣宠，无法无天，一手遮天，现在这几位大臣的心思端木辰曦不是不懂，弄一个皇贵妃出来一并管制这后宫，那就是在后宫给九儿树上一个强大的对手。

端木辰曦眉间一蹙，只是一瞬，不被任何人察觉，手下微微收紧了指尖，这封皇贵妃一事是不可免，但是那也不用这般着急。

“玉妃让三位大臣如此看中，那自然有她玉妃的过人之处，只是这玉妃虽然是一国公主，随后新进的几位嫔妃那也是朝中重臣之女，个个孝恭端良，那都是可取的人选，就好比寒学士您的女儿，也合朕的心意，容朕想想，也容朕再观察观察。”

他寒学士也是贯穿两代君主的大臣，在天子身边呆久了，自然学会了察言观色，只是至今为止，端木辰曦的心思他实在琢磨不出来。

说他独宠皇皇娘娘，说他昏庸，可他体恤民心，心怀天下，国事处理得稳妥，比起历代圣主有过而无不及。

今日他在皇上的面前提及要封玉妃娘娘为皇贵妃一事，这位皇上竟出乎他意外的是，竟然先想到了他的女儿，皇上是何意？为何，只在封皇贵妃一事之上如此扑朔迷离，他这一刻难以摸清楚皇上的心！难道在皇上的心中早己有了皇贵妃的人选，还是对这朝阳国的玉妃娘娘早己有了防备之心。

朝阳国的皇后娘娘端木汝阳虽然是他的学生，他也答应了要助她一臂之力，可是现在他的女儿也在宫中，如若能坐上皇贵妃之位，往后他便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到时不是他受端木汝阳的控制，而是端木汝阳要来选拢他。

他虽然参不透，可毕竟没有糊涂，只要皇帝不说出认定的人选，那他的女儿就有希望，况且以他现在地位，只要朝中有人支持他的女儿，说不定高呼声还会高于玉妃娘娘，在一切还有回转的余地之时，他为何不给这位皇上多一点时间观察，想想呢？

寒学士与身边的两名学徒纷纷对望了一眼，高呼道“皇上圣明，乃我东晋之福。”

此事一过，端木辰曦忙着十日之后的开科取士，来她殿中的次数也是极少。

九儿她每天就过着太妃娘娘宫中与自己宫中两头跑，顺带也是揽月楼看看她一直重中了的林心雅。

“不知皇后娘娘驾到，有失远迎，还请娘娘恕罪。”林心雅毕恭毕敬的向她行了一礼。

这己经不是第一次来她揽月楼了，而每一次来林心雅都在她的面前表现的毕恭毕敬，这是林心雅在聪明的告诉她，她林心雅在她九儿的面前，永远都知进退，永远都懂得谁是她林心雅可以依靠的主。

她轻轻的抬手扶起了林心雅，淡淡一笑“林妃无须多礼，都是自家姐妹，往后若是只有本宫与你在，这些礼节就免了吧。”

林心雅也微微一笑，面上仍是那一丝淡然“娘娘说什么？心雅就照做。”

这座揽月楼楼层很高，而她九儿与林心雅一样，喜欢高处，人人都说高处不胜寒，而她偏偏不信，因为她知道只有站得高才看得远。她时时的在提醒自己要看得远。

“你倒是蕙质兰心。”她抿唇笑笑，便迈着步子向揽月楼的楼顶走去。

“心雅只盼着为娘娘解忧。”林心雅紧跟其后，微微应声道。

她脚下步子一顿，转了身，眸光定定的落在了林心雅的身上“好，那本宫就问问林妃，对这次开科取士一事如何看？”

林心雅，伸手请示她再往前走走，这一走，便到了阁楼的顶端，这里的高度正好能让她们整个人都宁静下来。

待九儿定眸静静的望着整个后宫之时，林心雅上前依着方才的她提出的问题，微微开了口“心雅觉得此次开科取士娘娘心中早己有了决定，娘娘又何必让心雅说出来呢？”

九儿闻知，眸光移向了身边林心雅，那副胸有成竹的表情之上，淡淡一笑“是，你看出了本宫的心思，也同时让本宫看出了你的心思，罢了，这事，本宫就全全交由你与你父亲来办，林妃觉得可好？”

林心雅面上有了一丝变化，那是喜悦的变化“心雅定不会让娘娘失望。”

这一次她父亲是太常侍卿，只要在这次开科取士之中拉拢些可靠的新人，私底下帮皇后娘娘培养朝中的势力，以皇后的性子定会重用她的父亲，父亲高升必定有望。

现在天气燥热，这揽月楼的阁楼顶尖还真是一处凉快避暑，隐避密事的好地方，听着清风袭过耳边的声音，整个身心都轻松起来。

九儿微微的闭上了眸，似乎在那一刻，她在感受那种辽阔给她带来的感觉。

在她微微抬起的眸的那一刻，林心雅的话又在耳边响起“皇后娘娘，您随心雅上这边来喝点茶，心雅还有一事，就是不知当讲还是不当讲。”

九儿微微转了眸，笑笑“你与本宫之间难道还有不当讲的事？”

说罢，她便转身坐回了桌边，林心雅边递她倒着茶，边说道“是关于皇上封皇贵妃一事，娘娘可有听皇上提起过？”

她心下一颤，说实话，在那一刻，她明显面上有了一丝变化，眸光也微微沉了沉“皇上最近忙于开科取士一事，这十日，只是到本宫宫中坐坐便离开了，本宫却从未听他提及封皇贵妃一事。”

林心雅疑心的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铁定是皇上心疼娘娘，才将此事压后。”

她轻轻的伸手端起手中的茶杯小抿了一口，声音悠悠传出“皇贵妃的人选是玉妃，对么？”

林心雅又再一次点了点头，眸光却在此时透着一丝光亮“据心雅父亲所说，就在您处罚婉妃娘娘的第二日，寒学士便带着二名朝中的大臣来恳求皇上封玉妃娘娘为皇贵妃，但是皇上没有做出答复，只是含糊的回应寒学士说会在宫中这些嫔妃之中来选，所以现在寒学士似乎己动摇了封玉妃娘娘为皇贵妃的心，而是将此等好事想到自己女儿寒如沁的身上，现在正在朝中四处拉拢大臣来为他的女儿上奏折。”

面对林心雅的一字一句，她居然没有任何反常的反应，只是唇边笑笑，似乎毫不畏惧，也毫不在意“既是扑风捉影的事，本宫又何必在乎？”

皇后娘娘这意味深长的一语，让林心雅似乎吃了颗定心丸“娘娘说得极是。”

“娘娘……娘娘不好了……”突然传来了一丝紫絮急促的声音。

她连忙放下手中的茶杯，对上紫絮慌乱的眸光“何事惊慌？”

紫絮颤音开口“方才太妃娘娘宫中来传话了，太妃娘娘病危，只怕这一次，这一次是挺不过去了。”

随着紫絮的话，众人都愣住了，九儿身子也是僵硬着的，只觉得心上一痛，痛得她反应了过来，挣扎起身，声音竟带着颤抖“紫絮，快……快扶本宫前往母妃的宫中。”

“是”

这一路上，她似乎脚下跌撞了好几次，甚至连自己都记不清，也理不清等下她将面临的是什么？

她用了好几种方式去想这些可能发生的事，她想像太妃娘娘可能就是像上次一样，只是犯了咳而己，一会儿便会缓和过来，她甚至还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个陌晴姑娘身上，她是西域神医的弟子，与陌璃一样是不可多得的医术高手，这一次她一定会像上几次一样，一定会救回太妃娘娘。

这是她第一次心中没有了方寸，竟是这么的凝重，似乎还夹杂着挥之不去的胡思乱想，心中却怎么也不能宁静。

一片光亮的清扬宫，太上皇满脸泪水的守在太妃娘娘的床头，身边还跪着端木辰曦，端木辰轩，阳春，蜜儿，还有瑶儿锦儿，涵儿，现在似乎就只差她一人。

她进入殿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床榻之上的太妃娘娘微微睁了眼，颤抖着一笑，对身边的人说了声，“我想跟九儿单独呆会儿……”

等到众人退去，只有她与陌晴二人留在了殿中，在端木辰曦转身的那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端木辰曦眸中的泪。

她连着跪爬在太妃娘娘的床头，太妃娘娘缓缓伸出手“九儿，快起来，快……”

她起身走近太妃娘娘，双手握上太妃娘娘的手，泪水终是忍不住的掉下，哽咽一唤“母妃”

除了这一唤，她不知还能从唇边溢出什么样的话来，她现在心好乱，好乱，在这深宫之中，她从第一眼见到如妃娘娘之时，她是害怕如妃娘娘的，直到那一盘桂花糕，她从如妃娘娘的眸中看到了母亲的一种慈爱，在那一刻，不让生人近身的她，她的心在慢慢的靠近如妃娘娘。

她从失忆到恢复记忆再到成为端木辰曦的妻子，再到那些离奇的曲折，如妃娘娘在她的生命之中一直扮演的就是一个母亲，一个伟大无私的母亲，现在望着她苍老憔悴的病容，听着她脆弱的气息，还有这一双似乎在渐渐冷却的双手，她的心就像一颗巨石压着，一刻都透不过气来，只觉得痛。

太妃娘娘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一丝忧伤“九儿，你不要哭，人这一生总要经历生老病死，总要经历生离死别，我的死，虽然会给你带来痛苦，但是你仍然要坚强的活下去，在我临死之前，你能答应我三件事么？”

“母妃，你说”九儿只觉得嗓间一阵哽咽，泪水己湿透了面颊。

“第一件事，原谅太上皇，原谅他。”

“母妃原谅了他么？”

“说实话，我从未恨过他，又如何来原谅……我深爱他这么多年，也包容了他这么多年，我知道他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我也知道曦儿并非他与容妃妹妹的儿子，容妃妹妹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他几乎将所有的痛都集中在曦儿的身上，可是从头到尾，这么些年……除了疏远曦儿，他没有……没有做一件伤害曦儿的事，这些我都是看在眼里的，曦儿活着……也是他心中的痛，可是……他情愿忍受这种痛，也不肯……伤害曦儿半分，因为他知道……他的天下终有一天还是会要还到曦儿的手里，他……他杀了曦儿的父亲，夺了曦儿父亲的天下，但也……足足养了曦儿这么多年，现在将天下……还到曦儿的手上，他的罪过也抵了，所以……我求求你……原谅他……也代曦儿原谅他。”

“母妃，难道你到死都不悔嫁给这个男人么？”九儿哭着摇头，此刻她的慌乱的心里真不敢相信，太妃娘娘苦的这一生，是因这个男人而起，她却做不到恨他。

太妃娘娘唇边划过一丝笑，那丝笑是安详的“不悔，永远都不悔，九儿，你也与我一样，纵然心中的伤有多深，这就证明你心中爱得有多深，曦儿是隐忍的性子，凡事他都不喜欢解释，他情愿都闷在心里，因为他觉得解释那是一种懦弱的行为，也是自己心爱之人不相信他，所以他情愿在心中承受，也不愿让自己去相信自己心爱之人不信任自己，曦儿心中只有你，也只有你能伴着他走过这一生，你们要彼此信任，你也要答应我，不管以后发生任何事，你都要守在曦儿的身边，不离不弃，这是我要你答应我的第二件事。”

守在端木辰曦的身边一生一世，她做得到么？这个问题她一直不敢面对，也一直不敢从心底问自己，因为她觉得很遥远，很飘忽。

在她眸中满满思绪之时，太妃娘娘又接着开了口“还有第三件，就是轩儿，轩儿这孩子性情执拗，也只有你可以管得住他，也只有你的话，他才会听，你一定要让他生一个儿子，一定要。”

第一件事，她要她原谅太上皇，那个害她生不如死的男人，第二件事，她要她一生一世守在端木辰曦的身边，她在飘忽之中，第二件事，真的应了那句话，她管端木辰轩成婚，还要管他生子。

突然太妃娘娘一声猛咳，咳出满口是血，一滴一滴的飞溅在九儿的手上，只觉得那些血滴是热的，她猛然的紧着太妃娘娘的手，泪水如珠窜般落下“母妃……我都答应……我都答应你，我会原谅……太上皇，我会守在……皇上的身边……不离不弃，我也会让三爷为您生一个……白胖小子。”

“好，好……好”太妃娘娘笑了，有泪水迅从她眼角滑落，从左手之上取下翡翠青绿夜光的镯子亲手把它带在了她的手上“带上它……它陪伴了我三十几年……孤独的黑夜，每到黑夜，这镯子……便会发光发亮，可……好看了，我也就是看着它发光发亮几十年，我死后……我不想将它长埋在地下，我希望……它留在这里，好好……看着你们，好好……守着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