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掌柜是个鳏夫,唐寅拿他打趣。
「事情办完了,这是收条。」
事一关己,心必乱,华掌柜赶紧脱身。
唐寅瞄了一眼后,压在纸镇下。
「她没说什么?」
王姨可不是收了钱就会安分的女人。
「敢怒不敢言。」
华掌柜想到王姨没了一颗门牙,扑着像炊饼一样的厚粉,浓妆艳抹的丑脸,身体不住地一阵恶寒。
「还笑出来,要担心的就是我们了。」
狗急还会跳墙,唐寅防着她出后手。
「不要再有意外,这事差不多到此为止,街市上的扑买照旧,亲自来六如居签扑的客人要好生款待,已经收了礼的,每个人回赠一百张玉云纸、十张的玉彩纸,看是你,还是贾子期跑一趟。」
「让贾子其去,趁现在磨练磨练,不要到杭州才坏了东家的事。」
「其他人便罢了,王贤那你亲自去,少府监这条线得维持好,」
少府监掌管百工技巧,汴京一破,数以千名的工匠,连同慎、恕二宗一块被金人掳走,损失惨重。
王贤的父亲王宝定虽仅是少监事,却是实际掌事的主官,唐寅想在战乱前,透过王贤影响王宝定,将部分少府监所辖的官匠转移到他手中,与其便宜金人,倒不如交给他妥善利用,而华掌柜只知道,唐寅要从汴京雇手艺精湛的匠人到杭州。
过于讨好,不但吃相难看,还会令人起戒心,王贤主动示好省了他一顿功夫。
「知道。」
唐寅看重王家,华掌柜便不会有半点疏漏。
「新订制的船也该送到了。」
六如居部分收益用在订购河船上。
「这两天会到码头,老泰会去接收,老样子挂在北通船行的名下,他按月给我们租子,东家要用时,随时能开走。」
载百余名工匠南下一、两艘船足够,他们买的船只数量却已超过,看样子唐寅还不准备停手,唐寅所图的,必然比他说的更大。
「老泰是个嘴巴牢的人。」
唐寅信任华掌柜推荐的这位儿时玩伴。
「能从太湖帮净身出户,在江宁混得有声有色,老泰有他的两把刷子,东家只要那么一点租子,他等于白赚,自然得所有回报。」
事已议完,唐寅有点担心秋香:「就这样吧。」
「还有件事。」
华掌柜有话要说。
「说。」
唐寅缩回迈出的脚步。
「王婆子当着我的面把常龟放了出来,他身上的伤有点重,我顺道将人抬到济生堂医治。」
华掌柜依唐寅的吩咐,收买常龟当眼线,常龟受伤,置之不理,会给人兔死狗烹的坏印象。
「走,去济生堂。」
唐寅不是爱心泛滥的人,但也不愿做凉了人心的事。
说走就走,在途中碰上袁绒蓉:「秋香说,少爷不给她作通房丫头,她就长跪不起。」
华掌柜飞快掩住嘴,笑声却压不住向外喷。
「我有事要办,叫她起来再说,记得看看膝盖有没有伤,瘀青了,就用颗熟鸡蛋蛋白帮她热敷。」
笑就笑吧,谁叫秋香是他命中的克星。
马车已备好,唐寅、华掌柜上车,一刻钟后便到了济生堂。
王姨把对唐寅的恨意全往常龟身上发,好好的一个人被鞭子抽得体无完肤。
常龟一见到唐寅不顾伤势,便要下跪叩头,拉扯到伤口,用药粉止住的血又淌淌流出。
「受累了,等伤愈,我会给你一笔钱,买个小庄子,或是做点小生意,不会亏待你的。」
比起不切实际的安慰,唐寅宁可给实际的回馈。
「有婆娘了没?」
唐寅改用市井口吻说,亲近,缩短距离感。
「清白人家,谁愿意将女儿嫁给一个龟奴?」
常龟虚弱啜泣地说。
「我帮你娶一个,生了大胖小子,再送他上学堂。」
人就是这样,有盼头才有活下去的动力。
常龟却摇头,用上吃奶的力气,滚下地,吃痛大叫一声后,趴在地上向唐寅磕头:
「求公子收我为奴,让我在六如居做事。」
来了一个又一个,唐寅有点头大。
「一千贯省着点用,可以好好过下半辈子。」
唐寅将利益更具体化,供常龟选择。
「小的多少也存了点钱,穿得暖,饿不死,小的不想再拉皮条,想做点正经事。」
每说一句话都会痛,常龟用痛宣示自己的诚意。
「你会做什么?」
唐寅感受到这份心,松口问。
「拉皮条,下药。」
常龟想也不想地回答。
「以后要开酒楼,少不了懂得察言观色,洒扫应对的人,这方面在江宁的青楼里,常龟是头几名。」
华掌柜替常龟说项。
「如果我要你继续拉皮条,下药呢?」
唐寅考验常龟。
「公子要我拉的皮条一定是好皮条,下的药一定是好药,小的一定拉的好,下的棒。」
唐寅不得不承认,常龟有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华掌柜说得对,会说会道的人适合做买卖,常龟若能把青楼的经验挪到公关营销来用,对六如居的发展会有正面的帮助。
更重要的是,他有着对自己狠的心性,挺着狰狞的伤势,也要求到唐寅答应,这样的人才能将事情做好。
「杭州去不去?」
再问时,唐寅已是以主子之姿开口了
「主子要奴才去,奴才就去。」
常龟兴奋地抬起头。
「常龟是你的本名吗?」
唐寅问。
「王婆子替我取的。」
听得出来,常龟厌恶这个名字。
「本名叫什么?」
「回禀主子,奴才单名一个威,威武的威。」
唐寅瞳孔瞬间放大无数倍,腰杆猛然一振,惊喜欲狂地说:「用你,就算将来被你反咬一口,我也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