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堂里竟已有不少人,左上方的红木椅子里窝着一点也不起眼的孙头儿,在他之下依次还坐着一些生面孔,沈芊数了一数,除了孙头儿之外,正好六个人,而她之前见过的那个七爷杨易坐在最末位。
这么一排列,沈芊顿时了然,她还以为这青云寨就项青云这个大爷和杨易这个七爷呢,原来除了他俩,还真另有五个爷啊。今儿也不知道要商量什么大事,竟然都到齐了。见果然如项青云说的,是商讨大事,沈芊被打断实验的那股怒气倒是消了不少。
沈芊在打量着堂上坐的人,堂上的人也在打量着他们,或者说,在打量着赵曜。按理说,赵曜身为太子,虽然落魄些,但绝对是名正言顺的,这些人看到他,应该要主动行礼才是,但是,从他们迈上忠义堂的台阶到他们进入大厅之内,整个忠义堂都是鸦雀无声的,堂上七个人视他们如无物,没有一个人主动打招呼,更别说是向赵曜行礼。
就连沈芊这样的钝脑子都觉出不对来了,这是下马威啊!她担心地转头去看赵曜,却见赵曜缚手淡笑,非常自然地打量着堂上这七个人,似乎对他们的背景和心思了如指掌。堂上七人也看到了赵曜的架势,心中不免惊疑,初时见到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他们都未曾放在心上,他们七人哪个不是曾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又在朝堂上受尽攻讦,连那极寒之地的流放之苦也是一并吃过的,可以说,他们在这人世间早就已经无所畏惧了,这样一个小毛孩,即便是身负皇权,也不足以让他们看在眼里。
可是,随着赵曜这一路走来,不惊不惧,脸上的神情玩味又笃定,仿佛洞悉一切,几人倒生出几分慎重来,对视之间,也颇有估量的意思。
项家满门之仇不能不报,可项家忠义之名也不能毁了!这一点,是堂上七人的共识,却也是他们的软肋。赵曜其实并不十分清楚这些人的底细,有怎么样的能力和身份,他之所以成竹在胸,无非是因为他看穿了这群人,只要他抓着这软肋,谅他们本事滔天,也只能为他所用……他微垂眉,遮住那略带恶意的笑容,说什么无所畏惧,当真是无知又愚蠢,若真的无所畏惧,就该早早地死在北边,又为何要拼着一口气回到京城?
“人都到齐了?”一无所觉的项青云走了进来。
沈芊暗暗出了一口气,刚刚的气氛很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思,幸亏项青云来得及时。赵曜回头看了一眼项青云,眼神颇有几分意味深长:“少将军叫我们过来,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项青云看向坐在前方的孙头儿,孙头儿咳了几声,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对赵曜道:“太子殿下,此番请殿下过来,是想要和您商讨一下联络通州、伏击鞑靼以及全营撤退的相关事宜。”
刚刚还给下马威呢,这会儿又如此客气,青云寨这些人搞什么东西?沈芊瞅了孙头儿一眼,心下莫名。
赵曜一笑,眉眼微垂,右手抚弄了一下衣袖上的纹路,好似很漫不经心:“孙先生高才,这些事想必已经安排妥当了。”
在场唯二没有get到这里面机锋的项青云指着地图开口了:“此事确实已经有些计划了,我们本来打算在此处山隘伏击鞑靼军的第一波前锋部队,此处两侧山崖陡峭,将官道夹在中间,是绝佳的伏击地点。只要我们在上面放箭雨巨石,鞑靼军必然死伤无数。我们的任务就是拖住鞑靼军,让通州那边有足够的时间准备,他们已经回了消息了,说是援军已经在路上了,只要能拖住十五日,援军就能及时赶到。”
“十五日?”堂中的傻白甜二号沈芊认真地和傻白甜一号项青云讨论了起来,“不可能,光是足够的军用/弩,就起码需要十日准备,更何况现在造出的这一批,准头和射程都不够……”
“如今这一批可以用,此处山隘并不高,150米的射程足够了。”项青云解释。
沈芊还是非常不赞同:“就算射程足够,那弩/箭的数量呢?若是如你所言,要彻底拦死这个隘口,那需得要遮天蔽日之势,可依现在箭矢的库存量,这箭雨恐怕只能撑半个时辰!若是半个时辰,鞑靼人还不退,你又当如何?这太过冒险了。”
“此战无法不冒险。”孙头儿操着沙哑的声音开口了,“姑娘说的,我们都明白。可是鞑靼人来势汹汹,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姑娘是从京城逃出来了,那里是何等惨状,姑娘难道不清楚吗?若是我们不能拖住鞑靼大军,通州也会如京城一般沦陷,通州之后是千里平原,再无重镇关隘,到时这中原之地必将尸横遍野,姑娘难道想看到这样的场景吗?”
沈芊一愣,脑中忽然闪现那个侍女在丛林中被拦腰斩断的场景,眼前像是被人泼了一层血色,控制不住地狠颤了一下。这些日子,她一直忙碌地像个旋转陀螺,潜意识里也希望把自己忙累了,就再也不用想起穿越过来时遭遇的那场血腥屠杀!不论是那侍女被杀,还是她亲手杀人……都是她这辈子不愿意想起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