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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让东方宇来演练这等简单的枪术套路,总归还是有些大材小用了。而对于观赏者来讲,会的人,不屑于看他的表演;不会的人,却又不甘心领受他浑身散发出的那股“先人一步”的傲气。当然一定会有对其崇拜不已的人,好似还不在少数,他们专注地在虚心领教着。他们崇拜他,却也不敢有心企及有他那般厉害。过多地,只是在担忧自己能不能演练出来,只求合格就好。

东方宇的演练还有些因示范而有的自豪感,而对于那些同他一样驾轻就熟的人来讲,却是没有任何快感可言。不过,他们也是必须要去演练的,而且是在东方宇之后,与所有人一起,这不得不让他们心生倦怠。而对于那些一窍不通之辈,他们中也鲜有屑于以自己的“淋漓尽致”去羞辱一二的念头。至多对那些从一开始就看不顺眼的人,会投去讥讽的眼色。

黄搏就是收到这样眼色的人,不过在集体演练的过程中,他的表现却还算得上流畅,所以那样的眼神好似并不能看进他的心里。但也就是因此,那样的眼神会不间断地投射过来,好似定然会有可讥讽的举止产生一般。或者不论黄搏演练得有多好,他都该得到那样的眼神。

显而易见,那些眼色对他还是有着影响,因为他不能肯定自己所演练出来的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于是他只好在领受着讥讽的同时,急切地在偷窥着所有能看到的身影,看他们是怎样展现的,以及时刻修正着、临摹着他们的招式,生怕自己错得太离谱。

一整套下来之后,战仕锦站到东方宇身前说道:“那些基本上站着不动的,我不知道你们到底会还是不会,如果下课前我没看到你们演练出一整套来,那体训场自己主动去就行了。那些不熟练的,多练几遍就好了!多看看那些熟练的,好,再来一遍。”说完,身后的东方宇悠然地转回身去,继续带领着大家演练起来。比起羞惭感,他们更羡慕东方宇“事不关己”般的独善其身。

再一遍时,那些不屑于演练的人,还是被战仕锦的一番话所点破,彼此不情愿地看了眼,只得横枪习练起来。如此一来,果然场面精彩了许多,好似他们是特意被邀请出手的高手一般,因此显得格外得认真。

几番下来,显然他们都很不错了,不过他们没能在战仕锦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欣慰神色,这不免让本该志得意满的人心里也不由地打起鼓来,心想难道自己这般精熟的身手都难入法眼?只是他们有所不知的是,不论自己演练的多么出色,亦或是混烂无比,对于战仕锦而言,都是无关痛痒的。因为在他眼里,他们根本还没到用好与坏评定的层次上,也就是说,他是不屑于对他们评头论足的。

换一种说法,在他看来,就连站在阵前的东方宇,也是不配拿枪的。而之所以还是要看似严苛要求的原因,便是同那教人吃饭拿筷一般,至于吃得香不香不重要,却要看上去会吃了就可。即便真有那死命不会“拿筷子”的人,那也是情有可原的存在,不需过分强求。

看着越渐松散的习练,那些仍在勉强坚持的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不过却也无力挽回整体上的颓势,于是只得奋力将自己手上的动作做好,以求明哲保身。只是令他们失望的是,临近下课,战仕锦却仅仅只是不咸不淡地冲人群说道:“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王纯仁,跟东方宇一起将长枪还回兵器库,散了吧。”于是那些配发长枪的人,恋恋不舍地将长枪交给了王纯仁。心里的失落感不亚于那些本该得以肯定却早早便垂头丧气的人。

伊雪嘴上打趣道:“全场就你最耀武扬威了,什么时候请你指点指点我们姐妹几个?”几个女孩走到东方宇近前,将手上的长枪一一交到他手上。东方宇笑不露齿地看了看她,而手上却正要接过安玫递过来的长枪,两人的手不经意间碰到了一起,一股温热猛地传进了他的心里,眼神当即收了回来,好不柔和地看着安玫,迫不及待地回道:“你们已经练得很好了,用不上我指点的。”安玫见状,只得满脸笑意地开口应道:“我们都没怎么练过枪术,确实需要你的指教呢。”其余几个女孩也纷纷开腔崇敬起来。“那既然都这么说了,以后用得着鄙人的地方,定当全力以赴。”东方宇环视一周,最终还是将目光放到安玫脸上说道。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我们也得有点表示不是嘛,来,我们帮你吧。”伊雪说着,当即将地上的两条长枪挑起,拿在手上便往兵器库方向走去,根本不让东方宇有推辞的机会。安玫也只好从东方宇拦在怀里的长枪里也拿出两条来,同样怕东方宇拒绝便抢先说道:“差不多也是顺路,帮着拿过去吧。”轻声细语间,流露出让人难以谢绝的好意。

两人并排而走,东方宇浑然不顾身后王纯仁所要拿的多少,只是将收到手上的长枪横揽在腋下,另一只手上为了不失姿态,仅仅握着一条长枪,每走一步,便将长枪往地上杵一下,好似饱经战事的将领,得胜而归时颓累的样子。

彼此沉默了片刻后,最终还是安玫打破了尴尬的局面,说道:“对了,怎么没见你的那位……手下?”“啊?”东方宇还沉浸在二人世界的氛围里,一时间没回过神儿来。“哦,你是说任萧吗?昨晚受了点伤,在夜息房歇着呢。”“你们又打架了?”“没有,是他自己摔伤的。”安玫看出他有所隐瞒,不过却也不想多问,“哦”了一声后,二人便再度陷入了沉默。

在这堂枪术课之前,也就是在昨晚,东方宇同徐忠伟之间有过一次你死我活般的打斗,为的就是今天要在阵前示范演练一事。徐忠伟要的不是在阵前演练,他对这样的事丝毫不感兴趣。他要的是不想看到东方宇在上边演练。

打斗的结果原本是没有分出胜负的,而之所以今天东方宇还能在阵前演练,最主要的原因是任萧给他挡住了徐忠伟致命的一击,致使东方宇才有机可乘,得以将长枪点在了徐忠伟的后脊上。虽然是徐忠伟寻衅滋事在先,不过他却同样希望两人能够一对一对决,所以当任萧帮他挡下那一式攻击后,他心里着实不甘。他自觉能够反应过来化解那一式,而如今却只得接受自己是在别人的帮助下,才得以击败徐忠伟这样的结果。心下好不恼恨,而恨意却也尽数发泄在了任萧头上。

二人行走间,长廊上早早站定的那个身影,目光如炬地注视着他们。他后脊并没有受伤,因为打斗时谁都懂得点到为止的硬性标准。不过,为了不至于看到东方宇的演练,他是不惜旷掉这堂枪术课的。此时他的身后已逐渐围将上人,他们从训术场而来,有别于他们的,则走进了讲武堂。他们不喜欢进那个了无生趣的房间,外边至少风景会是新颖的。比如此刻他们随着徐忠伟的眼神所观摩到的安玫与东方宇二人。

他们心情虽然好坏不均,不过却对眼前的二人有着大致相同的想法——这便是自家大队里,往后日子里的郎才女貌了。徐忠伟也有这样的想法,这让他怒不可遏,急欲找到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

于是,“出口”便就出现了。黄搏惶急地冲这边走来,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他身后追逐他一般。待他正欲逃进屋内之时,徐忠伟反手一镖便冲他而去。镖从黄搏眼前疾驰而过,没等看清之际,他便早已本能地遏止住前倾的身子,冲后急速深退而去。他的姿态看上去像极了成功躲过一劫,同样在好生惊奇自己的身手一般。

岂不知这是徐忠伟故意为之,这样的火候很好施为。原本想看黄搏会为此大大惊惧,少说也得魂飞天外,难以自持,没想到他却煞有介事般地躲闪了过去,这难免会让徐忠伟越加恼火。长廊上的人自觉地给他们排立出两面人墙来,等待着接下来的好戏。

出于难以平息的惊恐所引发的恨意,黄搏很想先发制人,质问对方为什么要攻击自己。可当人群拨闪开,看到了那张带着难以理解的怒恨的脸色后,他便习惯性地选择了沉默。“命还真大,以后少在我面前晃悠,我手上的东西可不长眼。”徐忠伟上前将自己的镖从窗框上取下,恶狠狠地盯视着黄搏说道。

看着他那怒火中烧的双眼,黄搏竭力在搜寻着来由,直到身后终于走来了从兵器库出来的安玫二人后才得以了悟,原来他也是同自己一般因为同一件事情。不同的是,自己选择了惶急地逃避,而他选择了泄愤。

见那二人快要走近,本就不想多生事端的黄搏,哪能不想赶快逃离此地,于是顾不得徐忠伟的咄咄逼人,往旁侧一个闪身,便就冲屋内奔去。而作为“手下败将”的徐忠伟,定然也没有兴致看捧得“胜利果实”之人的嘴脸,便也相继含恨进屋。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武生们便频频看到安玫同东方宇在一起练枪的场景。人们在作实自己的猜测的同时,却连愤恨不平的情绪也是难以成形的。如果说谁能配跟安玫走到一起,他们也不得不承认,东方宇确实是理所应当的人选。当然,那一定不是所有人心目中的理所应当。

“如果没有我,他们肯定以为你们有故事了呢,你们该怎么感谢我?”伊雪自一旁的座椅上站起,走上前去对安玫二人大义凌然道。二人脸色臊得微红,各自尴尬地笑着,安玫立马嗔怪道:“闭上你那嘴吧,没人把你当哑巴。”“我说,”伊雪不作理会,反倒冲东方宇说道,“你也该教教我了,别老教她,回头我打不过她了,可不得被她欺负死喽。”“方才让你跟着一起练你不练,现在又来埋怨人家,你怎么想的?”安玫替东方宇打抱不平道。伊雪眼色酸溜溜地回击道:“这不是成人之美要紧呀,我哪能真去做那‘隔帘窗户纸’。”“没完了是吧……”说着,安玫便要上去抓闹伊雪。东方宇只是不失风度地站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哎,我说东方兄,说真的,真该指点指点的了,你看到了吧,这就要开始‘犯上作乱’了。”求饶间,伊雪嘴上还是不依不饶地说着。二人扯闹了片刻方才住下,东方宇终得插进话来道:“如果没看错,伊大小姐是精熟枪术的,是该指教指教我才对。”只这一句话,便将两个女孩的脸色说得俱是一僵。因为“大小姐”是伊雪听不得的话,“精熟枪术”却又是安玫听不得的话。

伊雪出身名门这是姐妹二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可枪术却是伊雪只字未提的事;毕竟自己是看不出的,却也不是容不得伊雪比自己优秀,但始料未及的惊讶还是有的。“我就说这丫头深藏不漏吧,果然。”安玫当先恢复常态说道。伊雪也不甘示弱,狡辩起来:“别瞎说,我哪会什么枪法,少拿我取笑。”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攀谈着,缓和着空气里的尴尬。不一会儿,其他几个女孩也结伴走了过来,像是闲来无事四处找乐子似的,看起来挺悠闲的样子。她们的到来多少对安玫几人是一番解脱。

“不是还有课吗,你们要去哪里吗?”安玫当先知会起她们来。老大守平笑得花枝乱颤道:“这不,我们想你们俩了不是,特地来看望你们的。”说着还不忘特意冲东方宇瞟了一眼,打着毫不见外的招呼。“少来,我都看你们在长廊上进进出出好几回了,怎么到现在才知道下来。”伊雪插话道。守平与安玫也只好无奈地看了看她,对于她的直白早已是见怪不怪了。“看你们练得那么认真,我们哪敢下来起哄呀……”“好了,走吧,回去吧。”见伊雪还要针锋相对,安玫赶忙上前拉上她,往讲武堂走去。

路上女孩们发着各种牢骚,对除了上课便是上课的生活有了满心的乏味。那乏味已出乎她们的想像。而能让她们有聊以解乏的,便是这暗涌在训武院中男男女女之间的事。而最能让她们略有“置身事内”之感的,便是这身边两位绝色美人的是是非非。与安玫伊雪走在一起,似乎受到的关注明显比平常多了许多,即便自身的姿色也不差,每每也有关于自己被某人看上的流言碎语传来,可总还是感觉不出作为“主角”的光环来。

这堂是武定田的课。一个同他们不打不相识的训术师。从第一堂课之后,武生们与他之间的关系便发生了出人意料的变化。几堂课下来,那原本已陡然滋生出的敬畏感,被他轻而易举地转化成豪无拘束的兄长间的敬佩与倚重,而内心深处却永远还有着那份敬畏。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被他“转化”,像黄搏这般,敬畏便是自始不变的中心思想。哪怕武师拍着他的肩膀跟他称兄道弟,他也丢不掉那份因敬畏而产生的卑怯。当他看到好似除自己外,他们都可以跟武师毫无拘束地友好交谈的时候,心里就会有一份被冷落的孤寂感,继而便去猜忌武师是瞧不上自己的,只会宠幸那些人。于是便有了该有的失落,以及不由自主地嫉羡。

他也想过试图同他们一样去靠近武师,只是总觉得自己是要与他们争宠一般,心里多是虚怯不已,原本就无从着手,如此便更无融入其中的可能了。于是便就越加得自卑,越加顾影自怜地存在着。

武师的课倒是没有战师那般“严厉”。原本他们事先惯性地所准备好的“小心谨慎”,被他三两句柔和地“尖厉嗓”就软卸了下来,他们也是自此才突然觉得那嘶哑的嗓音并没有那么难听刺耳了。

“棍术本就是习武的基本操持,所以我们怎么练都可以,基本的棍术套路你们都是会的,所以我们一开始的基础课也就简单得多了,我不会要求你们演练出多么精绝的棍术来,术绩考核的时候,合格就可以。”

被整个训武院中如此数一数二的高手这般“宠溺”着,由不得他们不把他当“兄长”来看。而他之所以敢做他们的“兄长”,多半也是由他的地位所附带出的权势。而别的训术师,严苛便是惯常的姿态,差一点儿的,则就是陪着笑脸讨好着,很难有他那般惬意,好似整体术绩与争权夺势根本同他无关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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