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祖父是临仙镇鼎鼎有名的石匠,同时又会干一些木匠活,还会打铁。他老人家年轻时一战期间下欧洲当华工,签了三年卖身契,用九死一生换来的五百块大洋给家里盖起了几间青砖大瓦房,置了十几亩良田。再加上靠祖传的手艺给城里的大户人家修造墓室、雕刻墓碑及石像生、定做寿材等活计谋生,别看他外表粗鲁,豪放不羁,实则心思细腻,而且读书不辍知识改变命运,我觉得这一点算是我们那个家族遗传下来的磨难基因中唯一没有缺陷的部分,尤其喜欢钻研一些佛典道藏和风水类的古籍,平时也给人算命看相、断个阴阳宅、测测吉凶祸福什么的,就这样渐渐积累了些家底。虽说谈不上大富大贵,但也称得上衣食无忧了。
因为有这段出洋的经历,我曾祖父是乡里少有的见多识广之人。他生得高大魁梧,勇武过人,爱打抱不平,做起事来雷厉风行,而且不畏强暴,一身正气,在乡民心中享有很高威望。
后来,我曾祖父在老族长的力挺下先是当上了童家村的村长,没过几年又接任红枪会的“大师兄”会长,领头人,再后来又被推选为镇公所的镇长,一时风头无两。
媒人手里拽着一根宿命的红线敲开了我曾祖父家的大门
民国三十一年,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里,我爷爷迎娶了我奶奶。我奶奶嫁到童家来时年方十九虚岁,农村习惯叫法,她比我爷爷大了整整六岁。婚后的生活该怎么说呢
尽管那时各种县立小学、省立中学和国立大学已经遍地开花,可是农村依然以私塾教育为主。童家村私塾就设在童氏宗祠的一间东厢房内。
在这里设帐教书的是周庄的一位前清时期的老秀才。周夫子白发皤然,银须飘飘,戴着一副老花镜。他整日里不苟言笑,端庄刻板,令人心生敬畏。有一回,我爷爷闹肚子,顺手从惜字纸匣一种长方形木匣子里拿了一张带字的纸擦屁股,被周夫子逮个正着,屁股上挨了好一顿戒尺,痛得他哇哇大哭。
古人认为每个汉字都是有灵魂的,平时捡到带字的废纸要放入惜字纸匣中,等积攒到一定数量,就拿到野外去烧了,然后挖个坑将纸灰埋起来。古人同样认为,用有字的纸擦腚乃是亵渎圣贤的恶行。圣人一旦生气了,后果很严重,我爷爷的屁股就是最好的例证。血淋淋的教训啊
我爷爷不好好念书,老是逃课,我奶奶就每天早上煮俩鸡蛋哄着他去上学。唉,婚后的生活该怎么说呢
抗战胜利前夕,八路军在佛爷岭上打枪,枪声响了一夜,暴风雨肆虐了一夜。鬼子撤退时正赶上临仙河发大水,这些来自人间的恶魔被洪水猛兽瞬间吞噬,几乎全军覆没。
奶奶说,鬼子害怕过河,又不会游泳,一旦让洪水卷跑,鲜有活命者。我表示有点怀疑,日本是一个岛国,四面环海,捕捞业那么发达,在海边长大的人怎么可能不会游泳呢可事实胜于雄辩,一个小队的鬼子基本上都溺水而亡了,侥幸活下来的几个鬼子也被中国军民俘虏,临时关押在镇公所的仓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