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徐立辉虽故意将他和手下将士们分开监守,但安排在那三百个将士身边的监视都不严密——果然如同他自己所说,他根本未将这三百个人放在眼里。
穆崇玉心下惶然,却又深感庆幸。他佯装身体不适,悄然遁出徐立辉的将军府邸,飞快地联络了其他人,便乔装打扮、逃出徐立辉视线,暂且隐藏在城中。
待第二日天亮,城门打开,又混做商队模样,才终于逃出了城外。一行人一口气策马狂奔了几十里路,才心有余悸地慢下了脚步,回头看过去。
再对上左右将领担心的目光,穆崇玉心下不由得有些愧疚。
“是我太轻信徐立辉了,让诸位跟着我险些被困,此种情况,绝不会发生第二次。”穆崇玉勒紧缰绳,对着部下深深地弯下了腰。
三百亲兵旋即勒马躬身,不敢受穆崇玉这一礼。
既然他们都选择了光复南燕这条路,那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会跟随穆崇玉一起走下去。
更何况是穆崇玉将他们从地狱虎口中拼死救出的,他们曾经对穆崇玉抱有多大的误解和怨恨,如今就对他抱有多大的感激和尊敬。
对穆崇玉,他们愿意以命相护。
只右将军沈青看着穆崇玉的目光里,却蕴藏着深深浅浅的担忧。
他隐约察觉到穆崇玉和徐立辉之间氛围的变化,却不知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穆崇玉看他一眼,扯了扯嘴角,作出一抹抚慰的笑容,不做解释,然后又是一扬手,打马扬鞭,率先疾驰出去。
众人赶忙跟上,不作他讲。
穆崇玉的心里实际上却颇为沉重。
诚如徐立辉所说,他们三百个伤兵残俘实在是太过于弱小了,这次有幸躲过一劫,岂知下次又会遇到什么样的难关?
而且,他们难道能一直过这种躲躲藏藏的日子吗?昨日夜间他不想打草惊蛇,故而终是没有结果徐立辉的性命,但如此一来,想必徐立辉不久便会发现他们已人去楼空,恐怕很快就会追上来。
穆崇玉眉间阴翳更甚。
当日被困在北渝宫城之中,他整日整日想的便是一定要逃出去,一定要把自己的臣子将士救出来,如今真的出来了,才发觉手上这三百条人命沉甸甸的重量。
穆崇玉微微回过头去,看向身后士兵们一张张疲惫,却对他百般信赖的脸庞,一时之间思绪万千。
*
冥思苦想之下,穆崇玉决定让他们这行人暂且隐姓埋名,就此扮作商队,分别行动。
三百人虽弱小,到底数量可观,无论去哪儿都会引人注目,更不要提顶着逃亡俘虏、南燕余孽的名头了。
扮作商队,一可暗暗筹集财物、粮草,二可化整为零,即便将来有人不幸被发现了,其余的人也能不受牵连,尚可保留一线生机。
只是这隐姓埋名,大家都同意了,可到这分别行动、化整为零这一点上,穆崇玉居然遭到了激烈的反对。
竟是连沈青都不赞同地看着他。
穆崇玉皱了皱眉,耐心解释道:“我们三百个人人数过于众多,实在惹人瞩目,即便不露姓名,隐藏身份,恐怕也会引人怀疑。”
沈青却摇了摇头,看着他道:“可是陛下,末将实是不能放心陛下的安危,这次在幽州城内已是掉以轻心,被徐立辉困住手脚,不能时时跟在陛下身边保护陛下,险些将陛下置于险境,所以今后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和陛下分开的。”
“那既然如此,你便带领三十人跟着我便是。”穆崇玉只得如此道。
沈青一喜,其他人却是抱怨声一片。
“末将也想跟着陛下……”
“末将也是!”
“微臣愿意跟随陛下,护陛下周全!”
“微臣也能在陛下身边,为陛下肝脑涂地!”
穆崇玉霍地站起身,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三百个人。
不可否认,他为他们的赤子忠心所感动,可愈是这样,他愈不能让他们跟着自己。因为跟着自己,才昭示着最大的危险。
“不要说了,朕意已决,有不服分配者,即视作抗旨违逆,军法处置!”穆崇玉一字一句地冷冷喝道,他脸上温润谦和的神情已悉数被收起,那如画的眉眼冷凝成威严的弧度。
一瞬之间,诸将都恍惚了片刻,此时青年长身玉立,威严肃穆,虽着布衣,然而却像是身披龙袍,那皎若明月的俊秀容颜更像是笼罩了层清辉一般,清冷而不可逼视。
连日来穆崇玉对他们的和颜悦色,似乎竟使他们忘了,这个人本不是什么软弱可欺的白面书生,而是大燕金銮殿上高高在上、威不可侵、有杀生予夺之权的帝王!
不知是谁带的头,转眼之间,众人便跪倒了一片,口中齐齐告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