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雪下得比往年都要早许多,京城城郊一隅的破旧的小庙里,穿着破烂的清瘦的少年缩成一团,试图抵御透骨的严寒。
啪嗒,一滴冻结成冰的水珠从残破的瓦顶滴落,落到了少年的脖子上,瞬间就被他的体温融化,滑入了衣裳里,他被那冷意激得颤抖了一下,却并未清醒,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做了一个梦。
那是秋天的时候,天气尚未严寒,干净的街道上行人匆匆,他随着同伴一路行乞,好心的店家见他们几个衣衫褴褛的少年饿得可怜,施舍了两笼热腾腾的包子,饥肠辘辘的他虽然饿得头昏眼花,可他还是先让年纪小的同伴先伸手去拿,等到剩下最后一个的时候,他终于伸手准备拿,同伴中的一个少年忽然从地上窜起来用尽全力地将他推倒在地,待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飞快的抢了包子,扬长而去。
周围的同伴见了,迅速的将手里的包子塞进嘴里,满面戒备地看着倒地不起的他,随后各自离去。
那一瞬间,唐铃难过得想哭。
自从奶奶去世后,大姐不愿意为了守孝耽误婚期,在奶奶去世后的三个月内迅速出嫁,与她断了联系,房子跟农田被庄头收走,走投无路之下,唐铃终于离开了农庄来到了城里,原本是想着在城里谋个生计,可惜别人看她是女儿身都不愿意接纳她,她也曾试着到大户人家里打听着去给小姐夫人当丫鬟,可是牙婆看了后也对她摇头,即便是外院洒扫丫鬟,她身高太甚,太显眼了。后来,她女扮男装在客栈里做跑堂的,可惜很快就被发现了女儿身被赶了出来,身无长物的她终于屈服在生活的面前,沦落与乞丐为伍,日日行乞为生……
她忽然觉得累极了,缓缓地阖上了眼睛。
“小兄弟,还能站起来吗?”
男人的声音忽然将她从坠落的黑洞中拉了出来,那声音清越而温柔,仿佛一股温暖的泉水从冰冷的血管里流过,将冷到骨髓里的寒冷驱赶得无隐无踪,她猛地睁开眼睛,只见一名穿着素色广袖长袍的年轻男子半弯着身子站在身侧,满面关切地看着自己。
唐铃一怔。
“别害怕,我没有恶意,只是你手上的伤不及时处理,恐怕会化脓。”男子一边说,一边从身边的侍从手中接过一只青釉瓷瓶,亲自蹲下,并不嫌弃地握住唐铃脏兮兮的手臂细心地为她清理伤口。
那双干净修长的手像是有法术,唐铃被定了身一样地看着他,倾斜的阳光下,男子垂着双眼,细长的睫毛在眼睑打下一层阴影,乌黑的发丝落下了细碎的几根,在微风的吹拂中温柔地抚上她的脸,她似乎闻到了一股好闻的、青草的味道。
“伤口过两天就好了,这瓶金创药你随身带着吧。”
男子见她不说话,便伸手想要拉她,唐铃像是受惊的兔子,倏地从地上蹦了起来!以惊人的速度逃离。
那是在她人生最黑暗的日子,那一刻的春风拂面,就像是黑暗中一道支撑着她走向前方的、唯一的光源,在无声中带给她微弱的暖意。
从此,她再也没有遇见过那个男子,在清冷的夜里她偶尔会想起他,那个春风般温和的年轻男子,然后手里攥着他为她包扎伤口用的帕子,在孤独中睡去。
冷风顺着偌大的门缝吹进破庙里,吹破了这场美梦,唐铃终于醒了过来,睁开眼,入目是残破的庙宇,她缩了缩身子,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试图以此驱散寒意。外头的雪越下越大,从门缝看出去,外头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见。唐铃摸了摸自己发着高热的额头,自嘲地笑笑。恐怕自己也熬不过去了,不过也好,待自己死了便可以下去与奶奶重逢了。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深深浅浅的脚步声,唐铃浑身一个激灵,或许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她拖着沉重的身子躲到了佛像后头。
残破的门被人从外面急急地推开又迅速地被关上,那人捂着自己胸下的位置,汩汩的血从他指缝流出,他脸色是失血的惨白,进了破庙就跌坐在佛像前咳了起来,纵使隔着一些距离,可血的味道依旧刺激着唐铃的嗅觉,唐铃不禁偷偷地从缝隙里打量起那人来。
他穿着最普通的圆领袍衫,看着普通,可用的料子却是布衣百姓用不起的,再看那人流露出来的气度,大约也不是寻常普通人。
忽然,那人站了起来,警惕的周围环视,唐铃吓了一跳,连忙收回目光缩回佛像后面。
破庙的人砰的被人从外面撞开,穿着一身黑衣拖着大刀身形魁梧的蒙面男人带着满身杀气背着光站在那儿,满面嘲讽的盯着早前闯进来的男人。男人单手捂着自己的伤口,稳稳地坐在那儿,并不动作,任由鲜血直流,看向黑衣人的目光带着难以言喻的坚定。
“呵,倒是不怕死。”
黑衣人步步逼近,手里的大刀拖在石板地面上,刀刃上的血无声滑下至刀尖,在灰色的地面上划出一道让人心惊的、血色的痕迹。
”刘延钊啊刘延钊,哦不对,”黑衣人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说不准刘延钊也不是你的名字,你倒好,潜伏了这么多年才被揪出蛛丝马迹,当年师傅都不曾发现你的不妥,那么多弟子中还唯独看重你,啧啧……若是师傅在天之灵看见了今日的情境,说不准会如何的震怒,哈哈哈,他最看重最宠信的弟子竟是朝廷潜伏在身边的细作!”
他忽然哗的一声提起了大刀,锋利的刀剑直指刘延钊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