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中最难捱的丑时总算过去了,蝉儿依旧聒噪,杏林苑内一片祥和,升起了袅袅炊烟,饭香四溢,伴着花香,飘向远方。刘云吃过饭急匆匆套上马车进城了,等待是最漫长,最无聊的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云端简单洗漱,换了身衣服,跟在阿丑后边熟悉她的家——杏林苑。
这杏林苑很不错啊,一切以自然为美,依山傍水,以水为主,简洁古朴,落落大方,布局严谨,主次分明又富于变化,园内有园,景外有景,建筑虽少,胜在精巧,山池虽小,不觉局促。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高处有亭,地上是台,长桥卧波,复道行空。家居用品全是清一色的紫檀木家具,古董陶瓷年代悠久,玉石金块铺地作瓦,云端踩上去都有一种亵渎神灵的负罪感,难怪徐文给她地契时那肉疼的,脸都扭曲了。
云端走得乏了,就近找了一处亭子,打算歇歇脚。阿丑奉了茶,安静退在一边给她扇扇子。日头晒着,凉风习习,不知是跑得累了,还是夏天易困,云端懒洋洋地用手撑着脑袋,上下眼皮都打起架了,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到底还是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她梦到自己小时候,夏日清凉午后,姥爷教她识字,搬着一本厚厚的《本草纲目》,用那浑厚的嗓音念:甘草,亦名蜜甘、蜜草、美草、草、灵通、国老。根甘,平、无毒……她呢,盯着头顶伞状树形的紫藤树,伸手去够二次开花,密集下垂的蓝紫色花儿,却被姥爷抓住自己走神,吓唬她要打手心,都打在他自己手上,她嘿嘿傻笑,姥爷无奈跟着笑,想了个招儿,摘下紫藤花诱惑云端,若是说出用途,就不用抄书了,她那时积极回答:紫萝饼、紫藤糕、紫藤粥、炸紫藤鱼……气的姥爷真打了她,云端扯着嗓子哇哇直哭,好不凄凉。吓得姥爷手足无措,净说好话哄她,最后做了一桌子好菜,也没罚抄书,这才堪堪止住。那晚姥爷给她讲了个故事:从前有个小女孩祈求月老赐给自己一段美好难忘的爱情,虔诚祈祷感动了月老,在月老的指引下,她来到山上等待那位有缘人,始终等不到,夜色渐浓,她又被蛇咬了,孤独绝望之际,白衣男子从天而降,救了她,此后,两人坠入了爱河,可是家室门第不同,父母也不许,万般无奈下,双双跳崖殉情,几年后,他们殉情的崖边长出一棵藤树,缠着藤蔓开出的紫花儿,为情而生,为爱而亡。
“小姐,快醒醒。”阿丑隐隐约约听见抽泣声,竟发现睡着的小姐泪流满面,生怕她身陷梦中,只得摇醒她。
睁开惺忪的睡眼,云端恍恍惚惚的,她记得姥爷最后还说了什么,可那时自己都睡着了,印象中只记得他哭了。算了,不想了,拍拍脸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却摸到一脸泪水,云端一愣,暗骂自己没出息,又想家了,从姥爷去世后,她才懂得: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流浪,没有家人,家只是冰冷的建筑。
“嗨,天太热了,我都流汗了。阿丑,你不热吗。”云端胡乱抹了把脸,故作轻松的转移话题,掩饰尴尬。
阿丑是家生子,生下来就是丫鬟,跟着王婶在深宅大院那滩浑水里趟过来,还能全身而退,除了运气,还有谨小慎微,安分守己的忠心,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小姐不提,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云端见她尽职扇扇子,绝口不提自己的失态,便晓得阿丑是个懂事的,当下好奇,她虽不是一眼就让人惊艳的女子,却也是那种清秀端庄,细水长流的耐看型,不丑,还懂规矩,为何要叫“阿丑”?于是出声问了。
“奴婢的娘不识字,爹又走得早,没有大名,起个贱名好养活。”阿丑规规矩矩答话。
“人怎么能没有名字吗,这样吧,我给你取个名字。”云端捏着下巴,想了一会:“有了,你性子温顺,跟你呆在一起宁静舒心,就叫你沉香吧,你觉得行吗。”
“奴婢沉香多谢小姐赐名。”沉香跪地谢恩,主人赐名,就意味着正式承认自己了。
“好了,别跪着了,你快坐下,我还有事问你呢。”云端不喜欢被人跪着,跟拜佛祖似得,这不是折她的寿吗,死过一回的人,很惜命的。想起刘云走时对沉香挤眉弄眼的,应该是交代了什么吧,别是有什么事瞒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