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再也不需要见到我了。
南月从屋子里走出来,看向这茫茫天地,竟不知走向何方。忽然,她想起来有什么东西还在长信殿,需要回去取,便急匆匆地跑回去。
待她回到长信殿时,殿外的羽林军已经一个都不剩了。他们终于知道皇上都不见了。他们终于学会了违背命令,离开这座他们守了半个月的废殿。非常时刻,违背是一种能力。
南月快速跑回内殿,找到夏姬放衣服的那个柜子,带着一丝疲累的欣慰看到那些重要的纸张还在。她清点了纸张的数目,把它们小心地放回衣袖里,准备出门时却感到一股热浪袭来,疑惑之际,透过破旧的窗纸看到外面一片橙红色。
那是一浪比一浪高的火焰。
她慌忙去抓门栓,却发现门已经从外面锁死。再看房子后面,后窗也是同样的清醒。
这座宫殿已经被火焰包围。
从宫殿外面看去,只能见到皇宫一角火光冲天。金黄色的火焰夹杂着浓滚滚的黑烟熊熊往上升着。
钟落胯下急蹬着一匹骏马,远在宫门外就看到宫里的一角天空被火光映衬得如白昼一般通亮。
火光倒映在钟落惊疑的眼睛里。长信殿阁楼的一脚在他瞳仁里塌陷下去。像融化的一团雪挣扎着脱离了母体。待看清那处角楼塌陷的方位之后,钟落握住缰绳的手没了温度。鞭子无情的甩下,马儿疯了一样朝宫门闯去。
瓦片扑簌簌地往下塌陷,掉落,长信殿上方如同升起一团明灿灿的晚霞。
“走水了。”
“长信殿走水了,赶紧救火!”
还没有逃走的太监宫婢们大声互通着消息。这些人大多还有着一点不忘本的心,在混乱的局势之下,还相信皇帝有回宫来的可能。皇宫上上下下乱作一团。拎着水桶拿瓢的宫人蚂蚁一样推来搡去。火势不见减轻,人倒是踩倒了不少。
南傲天下落未知,等到完颜旻从乱葬岗醒来,发现自己平安度过了月圆,而且脉息比月圆之前更为平稳。
完颜旻再次站到长信殿门前时,大火已经烧了三天三夜。这座荒废了十几年的宫殿,终于难逃其宿命,被夷为一片废墟。屋子的骨架都已经完全倒塌,只是地面还有滚烫的余火绵延肆虐着。
所有人都说,前皇后南月与那片灰尘化为了一体。
余火的光辉里,钟落揪住了完颜旻雪白的衣襟。他眼中冒着盛装不下的怒火,用嘶哑无力的嗓音吼道:“你知道那些是什么吗?你知不知道她几次三番求我帮忙就是为了找到这些或许能救你命的苜蓿!”
钟落说着,把肩上的一个背囊幽幽地解下来,失魂落魄地扔在地上。
“难怪她让我在一个月之内赶回来。”
“可是当我回来的时候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而是她!”小郡王脸上是连月奔波在外的风尘,以及比火海更旺盛的愤怒。
完颜旻看着洒落了一地的苜蓿花种,像雕像一样蹲下来。
长信殿最后一处幽兰色火苗熄灭的时候,完颜旻冷漠黑暗的眼睛对几个幸存的鬼影说:“带小郡王下去休息。”
“放开本王,你们反了!”钟落死命反抗,无奈长途疲惫,很快被鬼影架着带走。
“主子。”
伤势已经大好的御风站在完颜旻旁边一段黑黢黢的焦土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也下去。给朕查清楚。”他说得平缓,字字如冰寒冷,似戟坚韧。
完颜旻一粒一粒捡起撒在地上的苜蓿种子,慢慢地收拢进袖口。他想起来,他昏迷的时候,那个来自梦里的声音,那个浅浅却炽热的吻。
南月的血保住了完颜旻的命,蛊虫被抑制住,那只蛊就此像生病了一般一蹶不振。完颜旻除了偶尔情绪激动时会咳血,再无什么异样。
据说皇宫御花园从那年起全部换上了苜蓿。
是那种特种的,雪白的苜蓿。
完颜旻有日赏花,忽然呕出了一口鲜红温热的血,全部洒在雪白的衣襟上。宫人们发现皇上开始穿白衣服。
而且总是白衣服。
御花园不远处一角静静地站着一个人。据说静嫔林苡兰,是这场权变中唯一一个无罪的妃子,因而得以留在宫中。但最主要的原因,是大臣劝谏后宫不可无主。完颜旻默认,但后位执意空着。
宁答应因陷害雪妃小产被杖毙。
雪妃被押入天字狱永久囚禁。
小郡王日日在府中醉酒,拒绝朝见,亦不见客。
西祁军退,亲王赫连宫商被正法,老西祁王在亲王叛变中不堪折辱而死,西祁由太子赫连拓继任统治。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