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笑着拦她:“三姑娘,那是大奶奶的差事。况听说林姑娘的奶母年纪大了,就留在南边养老了。这边老祖宗亲自又指了一个嬷嬷与林姑娘,她自然会去盯着的。”
贾探春愣了愣,睁大了眼:“指了谁?”
鸳鸯看了贾母一眼,方笑道:“咱们府里二管家林之孝不是常被二奶奶调侃么?说他们家两口子一个天聋一个地哑,竟是锥子都戳不出一声来的。他有个弟弟,叫林之节,比他还木讷,老实得过分。不是仗着有林之孝这么个哥哥,早被人欺负死了。这林之节娶了个媳妇,又勤快又老实。家里只有一个儿子。因林之孝只有一个女儿,所以这孩子竟被过继了过去。林之节原在外院喂马,结果前儿不小心惊马踩断了腿,捱了半个月去了。他们家媳妇子只剩了一个人。老太太听说,说正好,进来了,一心一意地伺候林姑娘,外头也没那么多闲杂事情给林姑娘找麻烦添堵。”
贾探春听了却踌躇了一下,问道:“那可知这林之节家的跟她妯娌情分如何?”
鸳鸯意外地扭头去看贾母。
贾母满意地笑,却对鸳鸯道:“你看,我就说,这家里真心为颦儿打算的,必会问这一句。”
鸳鸯连连点头,笑着对贾探春道:“老太太当时听了,也特意让我去打听这个。因林之孝家的在咱们家亲戚不少,都仗着他们两口儿横行霸道的,时常与她打嘴,所以林之孝家的极烦那些人。偏只有这林之节家的,老老实实地在针线上做衣裳,并不曾指着过继过去的儿子要东要西的。林之孝家的过意不去,跟她弟媳说了的,到时候好好地给儿子娶妻生子,要让那小子一肩挑两房。所以妯娌两个竟是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贾探春这才放了心,笑道:“我多嘴了。老太太那样疼惜林姐姐,心里对这些事体明镜儿一般,自然是最周全周到的。”说着脸上便红了些。
贾母呵呵地笑,搂了她在怀里拍抚,叹道:“难为你也有这份疼顾颦儿的心思。”
贾探春趁机低声道:“原先是因为敏姑妈,觉得林姐姐没了亲娘,实在是委屈。瞧她一开始来时,连吃饭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后来跟在老祖宗身边日子久了,才觉得好些。如今却连父亲也没有了,他们林家又单薄,连个伯叔亲眷一概皆无的。咱们家可不就是林姐姐最后的退步?我和二姐姐四妹妹,可不就是她最亲的姐妹?二姐姐老实,四妹妹小,我若再不想着她些,我们这姐妹不要白做了?何况二哥哥还那样着紧她。我若不抢着想这些事,只怕二哥哥就要亲自去照看叮嘱了——这让人看起来,毕竟有些个越礼。老祖宗,这是我的小心思,您可万万别跟别人说去……”
说着,贾探春满脸通红。
贾母也听愣了,尤其到了关涉贾宝玉的那句话,说得她心中一震,慢慢颔首,半晌方道:“好孩子,我果然还是小看了你。你能想到这一层,这才是真心地对颦儿好,也是对你二哥哥和我好。我得谢谢你。”
探春连忙离了坐榻跪在了贾母面前:“老祖宗不要折死我。我常嫌自己读书读得越发呆了,老是想这些有的没的。老祖宗也是看着我们没几年就得离开家,所以现在背地里多纵容我们一点子。偏我这榆木脑袋,动不动便转不领情的念头。委实是不孝到了极点。只是一旦事关林姐姐和二哥哥,我便忍不住……”
贾母连忙示意鸳鸯把她扶起来,安慰道:“我都知道了。你虑的有道理。以后只要想到了什么,只管告诉祖母来。祖母领情。”
探春红着脸笑。
正在这时,二门外头来了人传信:“小秦相公没了。宝二爷在那边哭得凄惨,李贵等人无论如何劝不回来。特地来请老太太一道口令。”
贾母脸色一沉,就要发脾气。探春忙抢在她之前道:“那你就快去,说老太太的话,外头来了信儿,琏二爷一行今明两天就能到家,让宝二爷快回来商议怎么给他们接风。”
那人警醒,闻言忙应了一声,也不等贾母发话,一溜烟儿便跑了。
贾母顿时气乐了,一指点在探春眉心上:“偏都知道我疼你。你就当着我的面儿也这样信口开河的。”
探春哎呀一声,手捂在额上,笑嘻嘻地也不回话,只是回头令:“传饭传饭,老太太和我都饿了呢。”
这下连鸳鸯都笑个不住,却也依言令人去催午饭,又令人去请迎春惜春。
因今上降恩,令宫妃眷属可以每月逢二六日入宫探视。太上皇和皇太后听说,极赞今上仁孝,跟着便下旨,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之处,不妨请内廷鸾舆入私第,骨肉可做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