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慌了,上来硬生生把贾探春从棉被里挖出来,搂在怀里,搬着脸,哭着问:“好姐儿,嬷嬷把你从小带到大,除了上年在老太太跟前哭过那一回,从你五岁上到今天,嬷嬷就没见你哭过。你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林家姑娘到底是哪儿好,又或者是哪儿不好,竟能惹得你这样心神大乱?我的姐儿,你若还不赶紧想透了,嬷嬷怕这一场风寒根本打不住,你非酿出一场大病来不可!”
贾探春抱着她,哭倒在她怀里,可又无法说明,便只是摇头。
这下子连待书也撑不住了,急得额上冒汗,提高了声调道:“姑娘若是还这么着,夜深了老太太不敢惊动,奴婢就去报太太!这可是冲撞着什么了?要不要去一趟庙里?!”
冲撞?
赵嬷嬷恍然大悟,手脚颤着连连点头,把贾探春推开,一叠声道:“快去拿祟书本子来!只怕真是撞客着了!”
贾探春心头一紧,却想到这话当真传出去,只怕王夫人分分钟就吩咐人流传出去林黛玉命中带煞等等谣言,前生在宫斗宅斗中看过的那些杀人不见血的戏码一闪而过,慌忙擦泪:“我没事,我没事!你们别急!”
三个人正慌乱着,一见她忽然间自己又全好了,不由心里更加没底,三双眼疑惑地打量:“姑娘说的是实话?”
贾探春边擦泪边叹气:“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别说她爹娘都不在身边,就是我这有爹有娘的,又怎么样?不是闹得没人疼没人顾的?不得自己去老太太跟前讨巧?说起来高门大户,这家常过日子的烦难,她经历起来,还在后头呢。”
赵嬷嬷的眉头几乎拧成了疙瘩:“就为这个?”
贾探春没精打采地坐到梳妆镜前,一边自己拆了发髻,一边漫不经心地敷衍:“不然还能为了什么?我有父母如同没父母,她又是个货真价实的孤女来的……同病相怜罢了……”
赵嬷嬷、待书和翠墨三个人面面相觑,眼神中写得都是不信。
贾探春也知道她们不信,可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难道说自己知道她只要进了贾府,就开始了还泪之旅,只怕是一生都病愈不了,还会年纪轻轻地把一条命送在这里!
想到这些,贾探春就莫名烦躁。
翌日,一大早贾母就令鸳鸯亲自来问:“怎么回事?昨儿晚上来了怎么没进来?听得说在林丫头屋外哭了一场?竟然还没进去?”
贾探春陪笑着让了鸳鸯坐,自己靠在床上,做了羞涩模样出来:“醒了,知道林姐姐来了,想去看看。谁知道一路走过去,越想越心酸,尤其是想着林姐姐没了姑妈,总归是比我们都可怜,就忍不住了……头次见,哪能让林姐姐瞧见我这样,一害臊,就跑了……”
待书忙含笑圆场:“我们姑娘病中,忒容易伤春悲秋。今儿一早说起林姑娘来,还哭了一鼻子呢。”
鸳鸯打量了她半天,却真心信了,站起来笑道:“那病好了就没事了。三姑娘好好养着,别让老太太惦记。我回去了。”
贾探春意外地看着她,眼睛亮了起来:“多谢鸳鸯姐姐,她们三个都不相信我!”
鸳鸯轻轻叹了口气,点点头,道:“我信。昨儿宝二爷回去也哭了一场,说妹妹太可怜。”
贾探春沉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