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结束,云翊婉拒了德公公准备好的软轿,领着花姜趁着众大臣拉帮结派之际,溜出了宫门。
花姜站在奉天殿前四十九阶前站定,微微出神地看着黄昏下云翊的背影。
“来,”少年突然回过头来,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试一试从这汉白玉阶上走下去的感觉。”
暗黄的霞光模糊了少年清俊的侧颜,像是融化了久积的冰雪。
花姜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心底重重的乱了一拍,有些无措地偏开眼,傻傻地盯着少年牵着自己的手,跟着他一阶一阶地走着。
“大晋的殿前汉白玉阶是各国中修得最高的,每一阶都恰到好处。”云翊望着四周肃穆的景色,沉沉道:“几百年的大晋,走过这汉白玉阶的臣子数不胜数,有人走上来指点江山、有人被推下去死无全尸。而你我,也注定走上这条路。”
四十九阶汉白玉,不时也就到了尽头。花姜此时好像才回过神来,胖乎乎的小手抓紧了少年刚想松开的手,猫儿眼全是坚定的神采,“花姜护着你,哥哥。”
云翊微微一愣,随即唇角便好看地勾起,伸出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前面宫门处植了很多醉肌红,你不是吵着要吃桂花糕吗?走吧,我们去偷一点。”
“真的可以嘛?!”一想到糯糯甜甜的桂花糕,什么都抛到了脑后,花姜顶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兴奋道:“醉肌红做出来的桂花糕是不是红色的啊?”
“那就要看李妈的手艺了啊,你个好吃鬼就别挑剔了。”
“……花姜才不是呢。”
寿坤宫内,张太后卸了繁复的头饰,换上了一身素气的常服,便去了后厨。留下嘉月和小胖子坐在桌案旁干瞪眼。
德公公瞧着,便吩咐宫女们先从御膳房端来了糕点和茶水。
嘉月虽是公主,但游牧民族的习俗毕竟不如中原人来的精细雅致。她瞧着莹润的甜白茶盏中微微吐着清香的碧色茶水,心喜地抓起猛灌了一口,谁知刚入口便绿了脸色,“咳咳咳咳,苦死了!这是什么鬼东西?!”
一旁戳着马蹄糕的小胖子瞧见了她狼狈的样子,仰头呆呆道:“京都龙井啊,你难道没喝过吗?”
“哼!”重重搁下茶盏,少女扬起了下巴,耳边的玛瑙微晃,衬得面色更是明艳,“难喝死了,中原人真是奇奇怪怪,自己没事给自己找罪受!”
小胖子自小在宫里长大,大晋的女子皆是温婉如水,宫里尤甚。哪里见过这般性情浓烈的女子,心中微微不适,撇了撇嘴,嘟囔道:“粗俗!”
“喂!你个死胖子说谁呢?”少女浓艳的眉眼一横,“要不是看你一副不禁踹的样子,本公主早就一个马鞭招呼你了!”
小胖子想到自己那不稳的桩步、始终打不熟练的灵梭掌,只得暗自咬牙哼哼了两声,不敢再挑衅她。
得意地瞧了一眼他的怂包样,嘉月翘起了二郎腿,大殿内的公主风范早已荡然无存。一手抓着精致的糕点大口地咬着,一边嘲笑道:“在我们呼汗草原,哪个男儿不是能弯弓射雕?你看看你,胖就算了,还这么怂!”
小胖子低头狼吞糕点,他觉得如果他有内力的话,此刻会被气到吐血也说不定。原来没武功还是有好处的,嗯……
站在殿外的德公公掏出袖口的手绢擦了一把脑门的汗,这太子自小娇生惯养的,哪里能消受的了这蛮横公主的脾气!真是苦了他们这些老骨头,跟在后面担惊受怕的,这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哟!
云翊二人回了闲居,便领着一衣兜的醉肌红去了膳房。此时天色将晚,李妈正巧在膳房准备第二日的伙食,花姜一进门,就扑到李妈身侧,将衣兜递了过去,讨喜道:“李妈李妈!花姜明天想吃红红的桂花糕!”
“好咧,我的大小姐!”李妈笑呵呵地接过衣兜,打开细细地挑着,“李妈在锅里给你们留着酒酿汤圆呢,宫里一趟喝了不少酒吧,快来尝一碗,还温着呢!”
三人其乐融融,昏黄的灯火映得人心都暖了起来。云翊低低应了一声,平日冷漠的凤眸也多了几分温柔,刚想接过李妈递来的瓷碗,就听到门外一个侍女高声唤道:“小少爷,家主传召,请跟奴婢来。”
穿过闲居,云苍就等在洗砚山下的小亭内,闲适地沏着紫砂壶内的茶水,瞧见他来了,招招手示意他坐在对面。随即将烫好的茶汤倒入两只茶盅内,一只推到云翊面前,拿起另一只细细地品着。
云翊端起茶盅轻抿了一口,茶香清冽的散在唇间,“外祖父今日未赴宫宴,是因为云氏今时尚不是暴露态度的时机?”
“非也,我只是表明作为宰相的态度。”老爷子呵呵一笑,“云氏的态度你已经让他们看得很清楚了。”
“今日在大殿之上,孙儿也看出了个大概,六部之中吏部户部尚书都是太后的人,看似太子党都是肥差,但是其他四部都紧紧抓在宁王手里。若是遇到重大决策,六部之中我们不占优势。”云翊细细分析着如今的局势,眉头皱了起来。
老爷子倒是一直一副不急不缓的样子,晃着白瓷的茶盏,“那你认为要动宁王的四部,哪个先动?哪个先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