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一次聚会，还没开始就已结束。

瑞老头佝偻着身子静静站在篝火旁，在他旁边是又一小推车新准备好的添桌饭菜，各式各样，种类繁多。有些还冒着热气，看样子应该是刚刚推到这里。

可惜，已经没用了……

暖红的火焰映照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

他环视着眼前这陌生的一切……只不过忙晚了十多分钟而已，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本来摆放整齐的桌椅现今四处翻倒，这里缺一点，那里缺一点，上面密布着的杂乱脚印和锐器划痕；好像争抢过后被随意丢弃的一堆堆散碎食物，已经和地上的泥土混在一起，其中有肉，也有蔬菜；无数被打碎的瓷盘碗碟的残片，还有，不知为何会出现的一滩滩鲜红血迹……

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血腥和饭香……

自打接到消息开始近两个小时紧锣密鼓的筹备，从一开始的找寻材料，到拉出仓库备用存货，再到寻人帮忙下厨做饭。本来是想大家今晚暂时丢掉伤感，一起开开心心地吃个散伙饭，然后各奔前程，也算为这么长的一段日子留了个念想，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一次精心准备的聚会，能“吃”成眼前这副样子。

原本干净、整洁、温馨的院落眨眼就变成了一个无人收拾的破烂垃圾场，脏乱而破败……

这突然而陌生的变化也让老人有点适应不过来。

尤其听着远处楼顶上传出的那一阵阵饱含力量、高亢却苍凉的京腔念白，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默然半晌，他伸出手指点向一片狼藉的前方：

“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人都哪去了？”

在他身后不远，一线天、金山找两人眉头紧锁，一起走了过去。

离得越近，看到的越多，他们眉头就皱的越深，脸色也一个比一个难看：

“……刚刚问了几个人，事情也已经基本搞清楚。二十分钟前，孙戎和范中恩两人趁大家都在帮忙的时候，在先到的那伙人中大肆栽赃沈炼和龙骏，后来又‘失口’说他们两个身上都有c级尸晶，数目总和有三颗之多……谁都清楚，这个等级尸晶的价值到底有多高，有多么重大的意义，再加上他二人之后的蛊惑煽动，其他人这才……”

一线天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皱眉犹豫几秒后，没了下文，但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相比之下，金山找要粗旷没顾忌的多，当即大手一挥，没留分毫情面地讥刺道：

“嘿嘿……其他人这才‘无辜的’、‘情有可原的’泯灭人性，一个个狼子野心想要上楼杀人取晶！关键是，竟然丧心病狂到连点儿遮掩都没有！听老洪说，他出来的时候，那帮人正和被狼撵了似的往里面死命冲……哼！估计是都把他俩当成了任人宰割的肥羊，琢磨着先到先得……”

金山找冷哼着，语气之中的讥讽和鄙夷溢于言表。

他的嗓门本就不小，这时候刻意加大，连远远飘来的那些鼓点都压不住，震得周围两人耳朵嗡嗡做响。

“老爷子当时带着龙骏正好下楼，听说是把小孩子吓了够呛。后来好像是好说歹说也没能好使，那帮孙子仍然执意要上去，惹急了老爷子，当场抖了三个炸弹……唉，猪笼城寨现在已经算是解散，明天又会有强敌到来，他们现在……呵呵，应该已经收拾好行装了吧……”

有福同享，有难怎可同当？

只几块c级尸晶就已经自己先乱起来，那明日大敌压境时还不立刻倒戈？何况还有重伤伤员，现在往外送生死难料，难免没人下黑手，但留在这里，就是明摆着的软肋，根本禁不住自己人再捅刀子……金山找觉得老爷子除了不想让住户牵扯进去之外，也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才决定要将所有人一齐赶出猪笼城寨！

说着说着，可能他自己也觉得这种话对某些人而言根本没什么作用，索性慢慢放低了声音。

看着楼上亮起的一盏盏灯，和灯下仍然隐约可见的忙碌身影，他忽然没了一点骂人的兴致，只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两声，随后意兴阑珊道：

“至于眼前这些……我想，应该是回去时顺手拿了点，用来当跑路用的粮食……”

想了想，又继续道：

“估计……还能省下不少晶点……”

瑞老头：“……”

三人沉默半晌。

此间静寂无声。

只有远处高楼天台，老爷子的歌声与鼓点，越发苍凉、高亢……

忽然。

瑞老头表情纠结地转身，那两条灰白的眉毛几乎拧在了一起，他不死心的问道：

“……真的……就只是因为那两人的三两句话？没有什么别的理由？你们再好好想想……”

“……”

一线天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金山找短暂的沉默一瞬，接着忽然就暴怒起来！

他只感觉仿佛有一团烈火在全身上下熊熊燃烧，烧的他心肺疼痛难忍，他不由地加大了声音，几乎是嘶吼出声：

“你还在瞎想什么？！他们根本就是……”

话还没完，一线天拦下了他，口中飞快说道：

“……沈炼和龙骏来这里的时间还短，一个两天，一个……不到三周，大家感情不深，宝物面前，想杀人取尸晶，情有可原……”

即便……那是个孩子。

瑞老头点了点头，眉头略微松了松。

“龙骏拿着赌晶出楼时，有很多人亲眼所见，从里面淘出c级尸晶也确实有很大可能……这一件事既然是真，那沈炼身上有两颗尸晶的事也就极有可能是真……如此一来，大家误信以为真，做出鲁莽之举也就能理解……”

“呼——”

瑞老头呼出口气，心头稍宽，他扫了眼楼顶，微微点头，说的确实有道理。

就说嘛，在猪笼城寨生活了这么久的人怎么可能还……

金山找猛地推开一线天，他定定地看着瑞老头，指着遍地狼藉，不屑地冷哼道：

“老头子！就只问你最后一句：假如这三颗尸晶现在就在你身上！在吴老六身上！在老爷子身上！在任意一个寨中人身上……你想想他们会怎么处理？嗯？好好想！想好了再说话！实在不行……你要不要试试？”

“……”

每一字，每一句，都像一把尖刀狠狠扎在心上。

一线天叹息着欲言又止，但最终选择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