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劳伦斯夫妇的絮絮叨叨,小詹妮弗话少得近乎沉默。纵横本以为两人不会有过多交流,却没想到她在送出花束时,出人意料地问道:“你真的叫尼莫吗?这个世界上,应该不会有人真的叫尼莫吧?”
纵横一怔,反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尼莫是一个拉丁语词,意思是‘没有此人’‘子虚乌有’。只有虚构的人物才会叫这个名字。比如凡尔纳的《海底两万里》中的尼莫船长。这是个化名,对不对?”
纵横笑了起来,说道:“你可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是的,这是一个化名。说实话,我的脑袋受过伤,忘了自己究竟叫什么名字。所以,fbi的探员们给我起的‘尼莫’这个代号。”
负责翻译的姚医生顿时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将这段话翻译给劳伦斯一家听。
很自然的,他们的脸上也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一看他们的样子,纵横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姚医生是知道莉迪亚身份的,他发愣是因为他是第一次知道尼莫这个名字的来历。而劳伦斯夫妇的心情就要复杂得多了。一方面,纵横是女儿的救命恩人,他们心存感激;可另一方面,一个受伤失忆并和fbi扯上关系的男孩,怎么想都不会让人觉得他背景单纯。
于是,病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闷起来。劳伦斯夫妇神色阴晴不定地东拉西扯,没话找话。纵横随口应付。
十分钟时间很快过去,在姚医生的提示下,劳伦斯夫妇起身告辞。
葛瑞·劳伦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放在纵横面前,道:“这是一张一万美元的不记名支票。算是我们的一点小小的心意。”
纵横不知道一万美元究竟算是多还是少,但他从姚医生的神态就能明白这笔钱不小。自小颠沛淋漓的经历让纵横早早就明白一个道理——不管是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钱都是个好东西。流落到这千年之后的世界后,一直以来都没人跟他提钱,以至于有些事情他并没有去想。如今既然有人要送钱,他心里面难免就有了些心思。
他毫不矫情地接过支票,道:“如此,我就笑纳了。”
姚医生愣住了,他忍不住悄声问纵横:“你还真的收下了?”
纵横撇了撇嘴,道:“为什么不收?一条人命总比这点钱要重要的多。不是吗?麻烦你帮我转达谢意。”
听纵横这么说,姚医生便只好照办。
纵横这么爽快地收下了钱,劳伦斯夫妇显然松了一口气。只有詹妮弗闷闷不乐。她噘着嘴抱怨道:“原来我的性命就只值一万美金啊!”
接着,她又抱怨纵横:“蜘蛛侠、蝙蝠侠救人可从来没有要过报酬。尼莫,你太让我失望了。”
纵横不知道蜘蛛侠、蝙蝠侠究竟是何许人也。在问过姚医生之后,他呵呵笑了起来,说道:“詹妮弗,我给你讲一个中国的故事,好不好?”
“请说……”詹妮弗兴趣缺缺地回答。
“在中国的春秋时期,有一位非常伟大的思想家,他是儒家学派的创始人,我们把他尊为孔子。这个人,你曾经听说过吗?”
詹妮弗点了点头,说道:“我在书里曾经读到过这个人。”
“那你或许还知道,孔子的弟子有三千人。其中有两个人是他的得意门生,一个叫子路,一个叫子贡。”
这一回,詹妮弗摇头表示不知道这两个人。
纵横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我要跟你讲的,就是子贡赎人和子路受牛的故事。孔子和他的弟子大多是当时一个叫‘鲁’的国家的人。鲁国有一条法律,鲁国人在国外沦为奴隶,如果有人能把他们赎出来的,回国后就可以到国库中报销赎金。有一次,孔子的弟子子贡在国外赎回了一个鲁国人,回国后不接收国家赔偿金。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孔子,本以为孔子会夸奖他。结果孔子却说:‘你做错了,从今以后,鲁国人就不再愿意为在外的同胞赎身了。你如果接收了国家的补偿金,并不会损害你的行为;而你不肯拿回你抵付的钱,别人就不肯再赎人了。’又有一次,孔子的另一个弟子子路救起一名落水者,那人为了感谢他就送了他一头牛,子路收下了。孔子说:‘这下子鲁国人一定会勇于救落水者了。’通过这两个小故事,你有没有明白什么道理?”
詹妮弗想了一会儿,不确定地道:“难道救人之后收取金钱作为报酬,反而是比不收更加高尚的行为?”
纵横赞许道:“没错!子贡用自己的钱做了一件好事,本应该被树为道德典范,孔子为何反而要批评他?子贡的错误在于把原本人人都能达到的道德标准超拔到了大多数人难以企及的高度。这样使很多人对赎人望而却步。违反常情、悖逆人情的道德是世上最邪恶的东西。把道德的标准无限拔高,或者把个人的私德当作公德,两种做法只会得到一个结果,这就是让道德尴尬,让普通民众闻道德而色变,进而远道德而去。”
“所以说,爸爸妈妈之所以会给你钱,其实不是因为我的性命只值一万美金,而是想用这种方式鼓励更多的人去帮助别人?”
纵横忍不住揉了揉詹妮弗的头发,道:“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讨厌!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要碰我的头!”詹妮弗连忙把脑袋从纵横的魔爪下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