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欣暗地愤恨地绞着衣裙,悄悄挪了脚步想要切开角度,看清这个抢走邵乐所有注意力的少女是谁?
诚如她想见的,苏琚岚侧身朝偷瞧的秀欣望去,眼眸泛笑,可眼底藏的却是极深的水潭。
秀欣认出这双眼神,略微怔了下,看着苏琚岚这张年轻俏丽的面容,双手暗地掐紧了,为什么所有的好事都落在这个郡主身上了?她垂眸时,望着提在手中的饭盒,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精光。
苏琚岚原本就盯紧她,这神情跟小动作自然没落下,她望着邵乐笑道:“还没。”
“那就一起吃吧。”邵乐高兴道,伸手准备转接秀欣提着的饭盒。哪知秀欣稍微变了脸色,将饭盒抓紧紧张道:“郡主也要吃?”
苏琚岚扬眉笑道:“秀欣姑娘,不行吗?”
当然不行!这饭菜她是特地为邵乐做的,其中下了点料,倘若太多人吃了,事后容易让人看出端倪。
见秀欣抓着饭盒犹豫不决,邵乐疑惑道:“秀欣姐姐,这饭不是给我的吗?那算了,琚岚,我们过去跟他们一起吃吧?”
姐姐?!她有那么老吗?不过双九,十八的年龄,怎么唤她姐姐了?秀欣望着单纯无暇的邵乐,半哀半怨,见两人转身就要走,她将饭盒掐得死紧,怒瞪着苏琚岚的背影几乎想将她千刀万剐。
好——既然你自己撞上门来,那就顺手将你解决了!秀欣阴狠笑道,连忙追上去喊住邵乐与苏琚岚,“邵小主、岚郡主,这饭菜原本就是送来给你们吃的,如果郡主不介意的,请尝试下秀欣的手艺。”
“完全不介意。”苏琚岚转身笑道。
秀欣带着他们走到边缘地区的桌椅上,然后将饭盒内的四碟小菜跟两碗米饭端出来。这两人的饭量,是她特地想跟邵乐一同进餐准备的,可邵乐却拉着苏琚岚坐下,完全将她忽略了。这顿饭,反而成了他人谈情说爱的点缀!
秀欣盯着苏琚岚抓起的筷子,又望着其中一碟“精心调制”的荤菜,暗自冷笑。吃吧吃吧,你就尽管吃吧,然后走着瞧!
“秀欣姑娘,你用过晚膳了吗?如果没有,不如一起坐下来吃吧?”苏琚岚笑望着她。
秀欣迅速敛容,笑道:“我已经用过晚膳了,就不吃了。厨房那边还有些晚膳没送来,我还得回去一趟,郡主,邵小主,你们慢慢享用吧。”然后温柔地欠身行礼,转身离去。
“琚岚,饿了的话赶紧吃吧——”邵乐说着就要伸出筷子,想夹起一片精瘦肉给她吃,却被苏琚岚止住。他睁着眼,略微诧异。
苏琚岚道:“邵乐,秀欣姑娘似乎对你颇有好感?”
“没、没有!”邵乐漆黑的大眼睁得更大,生怕苏琚岚误会了什么,急忙摇头摆手解释,“我又不喜欢她——”
“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苏琚岚笑道,捧起面前的小碗米饭轻轻嗅了下,又逐一闻向四碟小菜,将其中一碟色泽鲜明的回锅肉端起来,摊开丝帕,将肉全部倒走。
邵乐诧异道:“琚岚,你这是干什么?”
“没事,觉得这碟菜看起来很美味。你继续吃,我临时想起有事要找胡砂,这碟菜,你别跟任何人提起,就说都是我吃了。”苏琚岚吩咐道,将东西藏入袖口中,站起身朝练武场外走去。
沿着廊道往房间的方向走去,在跨入房门时,她朝空无一人的身后道:“可以出来了。”话音刚落,东篱就从某个隐蔽处纵身飞跃出来,紧紧盯着她。
苏琚岚踏入房间,将丝帕连同喷香的回锅肉放在桌上,反扣了一个杯子,倒满水后,朝东篱推去,“先喝点水吧,估计晚点,你会气得口干舌燥。”
“你又想打什么主意?”东篱翻腕接过茶杯,瞪向苏琚岚。
苏琚岚笑笑:“你很快就知道了。”然后又给自己倒了杯水。
没多久,胡砂兴冲冲地闯进来,但看到东篱那张僵着的脸,这笑意顿时减半,哼了声,直接无视了,然后掉头转向苏琚岚道:“琚岚,你又找我有什么事?”
“秀欣请我跟邵乐吃饭,但有碟回锅肉闻起来,味道有点复杂,就让你看看加了什么料。”苏琚岚指着桌子上用丝帕包着的回锅肉说道。
东篱脸色微变。
“无事献殷勤,你说有问题,就绝对有问题!”胡砂白了东篱一眼,掀开丝帕凑近闻,好歹她也是个治疗系的琴师,对药材的气息自然比普通人熟得多。嗅了几口,她拍桌喊道:“说这女人贱,还真的犯贱,居然拿合欢散给你们吃?”
“别激动,她原本只想给邵乐吃,是我横插一脚,坏了她的好事。”苏琚岚安抚道,平静地望向缄默不语的东篱,“合欢散,你应该清楚,哪些女人才懂这些春药!”
当秀欣故作忙碌地从厨房回到练武场时,那里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她特地跑到苏琚岚跟邵乐之前用饭的桌边,发现那碟加了合欢散的回锅肉光了,忍不住勾唇笑道:“这一次,还不是栽在我手上!”
入夜后,她蹑手蹑脚地溜出房间,跑到苏琚岚的窗口前偷偷张望,拨开窗缝瞅见小兰服侍苏琚岚躺下后,吹灭油灯后,关门退了出来。
她直直瞅着小兰跑远了,又从怀里抽出一根细竹,洞穿窗纸朝里面吹出迷药,掂量着时辰差不多了,立即用原先准备的沾了水的娟帕,捂住口鼻,从窗户爬了进来。
她快速走到屏风后,盯着闭目昏睡的苏琚岚,讥讽笑道:“哼,既然你喜欢高高在上,我就成全你,让你试试遭人作践的滋味!”然后用力将苏琚岚从床上拖起来,背在身上,打开门朝柴房走去。为什么是柴房?因为那里晚上没人,富贵人家很多苟活的勾当都专挑这种地方做。
她将苏琚岚用力推倒在稻草堆上,喘了口气,拍着手关上门出去。合欢散还有半个时辰就发作了,去哪里找个男人呢?
秀欣快速带上门走出去,在庭院廊道放轻脚步快速走动,路过某间还亮着的厢房时,她偷偷停下来,又伸手戳穿窗纸朝里面望去。房内雾气朦胧,随着传来的撩动水声,她立即望向屏风后,果然是有人在沐浴。
她细细看着那挂在屏风上的艳红袍子,知道正在沐浴的绝对是个男子,她又四处张望了下确定无人,伏在窗口朝里面喊道:“啊——救命啊!救命啊!”然后迅速跑到廊道角落上躲起来。
正舒舒服服享受着花瓣飘香的赢驷,听见这声音,略微皱眉,可又立即笑了起来,伸手扯下挂在屏风上的衣袍,慢条斯理地披上后,又缓缓擦拭着半潮湿的发,磨蹭了许久,这才缓缓走向门口,边开门边故作紧张道:“哎呀,我怎么好像听见有女孩子喊救命啊?”
躲在角落里的秀欣正焦急地咒骂着屋里的人还不出来,听见这声音,顿时又喊了声“救命”,然后估计加重脚步朝柴房跑去。
赢驷循声望去,勾唇笑了声,“想跟我玩捉迷藏?”
秀欣跑到接近柴房门口,趴在转角上看着廊道那端隐约有人追上来,喊了声“救命”后,快速躲进草丛中隐藏起来,然后透过细缝看着一抹袍子从转角处晃出来,立即屏住呼吸。
摇晃着手中花俏的扇子,赢驷歪着头扫视一周,却不急着揪出躲在草丛里的人,而是转身望着微微敞开的柴房,支着下颌思考道:把他引到这里来,是里面有什么好玩的事吧?
他推开门走进去,里面黑漆漆的,到处都是柴火难嗅的味道,他委屈地捏着鼻子往里面走了两三步,“砰”地一声,身后的房门立即被人锁上了。
秀欣将钥匙藏起来,又从草丛堆里搬出之前准备好的柴火,吃力地铺在柴房边缘上。不得不承认苏琚岚的确是个美女,但平日端庄圣洁又如何,吃下合欢散还不成个荡妇?至于引来的这个男人,哼,就便宜他了,让他好好快活一番。只要里面传出任何声响,她就点燃这些柴火高呼“着火”,那时候其他人都会赶来救火,再发现柴房里翻云覆雨的男女时,那会怎样反应?
趁着这动乱,她再趁机潜入邵乐房内,那碟回锅肉少了这么多,不可能是苏琚岚一个人吃掉的!像邵乐这种不谙世事的少爷,只要与他有了肌肤之亲,责任二字大于山,就算他百般不愿也会对她负责。秀欣千算万算,打的就是这些注意。
只是秀欣请君入瓮,请来的这个“君”还真不是什么君子,将计就计的赢驷伸手吹起一小簇火焰,将整间柴房来来回回扫了遍,居然没发现任何好玩的东西?!
“喂,里面什么都没有,你这个主谋到底有没有脑子呀?”赢驷朝房门外偷听的秀欣喊道,语带责备。
秀欣愣了下,苏琚岚不是在里面吗?但她又不敢贸然开门看,思虑了会,还是狠下心将铺设好的柴火点燃,然后走远了,拉开嗓子喊道:“着火了……快救火啊……快救火啊……”
赢驷看着门窗外那火焰,搓搓下巴沉吟道:“火势这么小,怎么逼真呢?”他扬起手掌,柴房内的稻草堆“噗”地烧起熊熊烈火,又用扇子用力扇了几下,大火立即朝四周蔓延,从里面烧到外侧,整间柴房瞬间裹入毒焰中,浓烟四散,甚至伸向周围比邻的房间,火势冲天。
秀欣看着这汹汹烈焰顿时呆住了,怎么会这样?
周围才刚入睡的人统统醒来,争先恐后地冲出房间望着浓烟四起的柴房,有些人迅速冲了过来,几名水宗捏诀,将附近两口井的水升至半空,迅速冲向烈焰燃烧的柴房。
站在柴房里的赢驷哼道,这么快就把火灭了,那还怎么热闹得起来?于是他继续煽风点火,这火势更是加倍狂涨,瞬间爆发。
“怎么越烧越旺呀?”这么多水浇下去,这火焰居然没有半点减少?有人惊讶道,苏王跟陈夫昂赶过来,看到这异样的火焰是,他微微眯眼,挥手朝天撑去,十几条火焰鞭在他身后扭曲的空间窜出来。他操纵着这些焰火,横扫向起火点——柴房,这些火焰鞭将柴房的火焰生生切割成好几股,然后喝向那些目瞪口呆的水宗,“继续抽水!”
苏王的威严震慑住他们,几名水宗忙点头应是,再度挥臂捏诀将水井里的水推向柴房那端。尽管那火焰还想作祟,但多了苏王的火焰鞭渐渐弱势下去,没多久就被水浇灭。
看着烧得乌黑的几间房屋,到处都是流动的黑水,众人顿感错愕,心里暗忖这火焰来的奇怪,却又如此诡异!
柴房门已被烧得摇摇欲坠,猛地被人从里面踢开,众人望去,苏王眉头顿时死揪,齐刷刷望着一位穿得比火焰还要艳红的美少年,摇着花俏扇子,伸着懒腰,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小尊王!”陈夫昂惊声喊道。
赢驷双手插在腰上,左扭扭,右扭扭,然后挥臂朝众人笑道:“我就说嘛,这样才热闹。”
这是什么话?!众人大惑不解。
苏王瞪着赢驷,沉声喝道:“这火是你点的?”
赢驷鼓着腮用力摇头,“绝对不是。”
“幸好不是你点的——”陈夫昂擦着额头冷汗,望向面色铁青的苏王,讪讪笑道:“苏王,虽说小尊王平日喜欢胡闹,但放火烧屋这么严重的事,他岂会——”
赢驷眨眨眼,一脸笑吟吟地截断陈夫昂的话:“但我觉得那人点起的火焰太小了,所以我就帮她煽煽风加大火势了。”
陈夫昂“啪”地用力拍额!
前来救火的众人瞠目结舌!
苏王瞪着唯恐天下不乱的赢驷,眼底渐渐燃起火焰,拂袖而去,“太放肆了!”
“小尊王,你怎么又不安分了啊?!”陈夫昂看着满脸无辜却又笑得狡黠的赢驷,跺脚哀叹,“不是说了吗?这里是白赤城、白赤城!”
“我知道,白痴城嘛——”赢驷摇着扇子依旧笑吟吟地,“难怪白痴不少。”
白赤城,白赤城。
陈夫昂哀道:“明日就是岚郡主的加冕了,你大半夜还搞这么大的动静啊,你、你、你——”
“停!”赢驷“啪”地一声合扇,口吻认真道:“这动静哪里大了?”
“还不大?”陈夫昂指着围在周围少说也有四十多人的救火者,皆是又气又好笑地盯着这位笑吟吟无所畏惧的小尊王。
赢驷摇头道:“不大,不然我怎么没看到岚妹妹呢?”
对啊!苏琚岚呢?躲在人群里的秀欣眼见赢驷从柴房里走出来,里面空荡无人,赶紧跑开朝苏琚岚房间跑去,如果有人要救她估计会将她带回房间,那么只要确认苏琚岚房内有没有人就知道究竟了。
秀欣蹑手蹑脚地回到苏琚岚的房间,看见屋里依旧漆黑,谨慎起见,还是爬着窗户走去,快速奔到床边抓开被单一看,无人。
那苏琚岚会在哪里?她疑惑道。
漆黑的房间骤然亮如白昼,她怔了下,惊愕地从屏风后奔出来,发现桌边坐着一人,站着三人。
苏琚岚捧着杯热茶,缓缓地喝着,抬起头来朝她微微笑道:“秀欣姑娘,你不觉得用合欢散来对付本郡主,手段是否太卑劣了?”
站在她身后的三人,一个是环抱双臂面露不屑的胡砂,一个是面容严肃却带怒意的李严,还有一个是多日不见,原本与她姐妹相城此刻却愤怒悲哀的东篱。
秀欣的视线转移到苏琚岚身边那条摊开的丝帕,对堆放的回锅肉,脸色煞白,颤着嘴唇摇头道:“郡主,秀欣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东篱姐姐,你怎么在这?秀欣找你找得好哭啊!”
她擦着眼泪朝东篱奔过去,抓住东篱的手低声哭道,却见东篱无动于衷,盯着她的眼眸全是愤恨。
东篱用力掰住她的手腕,怒道:“你居然骗我?”
“东篱姐姐,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秀欣惊恐问道,看着东篱越发阴寒的面色,心中更是不安,她指着依旧捧茶且笑不语的苏琚岚,凄切喊道:“这一切都是她摆的局!东篱姐姐,你不是说苏琚岚阴狠狡诈吗?她想陷害我,是轻而易举的事。”
“本郡主陷害人,也是需要理由的。”茶喝了两口,苏琚岚转脸望着这对曾经姐妹相城的女子,笑道:“秀欣姑娘,你觉得本郡主为什么要陷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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