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寝宫,烛火幽微。皇后元清走进来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花了眼,只见从前眼里总是透露着凶狠光芒的皇上如今竟然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涣散的目光中频频透露出死相。
“皇上——!”元清也不知道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唤出这一句的,纠结的声音里透露着心疼,怨恨还有几分释然。
感受到元清波动的情绪,皇帝缓缓的转过头来看着元清。他到底是皇帝,即使现在精神不济身体大不如前,但是他曾经当皇帝时的一世威严还在,他沉声问道,“皇后是怎么了,竟然这么失态?”
“皇上恕罪,臣妾只是想问皇上深夜召臣妾来所为何事?”元清福了福身子朝着皇帝行了一礼,从容的问道。
皇帝见她恢复了常态,目光又恢复到一潭死水的状态,他将头转了回去,低声说道,“今日北国的太子要求早日将淑柔公主嫁过去,朕与他商量好的时间是三日后,你是后宫之主,这件事交给你朕放心!”
“臣妾是后宫之主,管得了后宫公主的婚嫁,但是臣妾却无权干涉两国的联姻的政事,臣妾唯恐心力不济,不知皇上可否恩准臣妾请太子协助一二?”元清恭敬的问道。
皇帝冷哼了一声,“你倒是时时刻刻总是惦记着他!”他沉默了许久,见元清还杵在那里,就恼怒的拍了拍被子低吼道,“你认为朕现在还有能力干涉他吗?”
元清的面色不改,重复的说道,“请陛下恩准!”
皇帝厌恶的看了元清一眼,极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准了,准了!”说着就挣扎着将身子滑下去平躺在床上。元清赶紧上去轻手轻脚的帮他摆弄出一个舒服的姿势后默然无声的退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淑柔公主三日后出嫁,皇后和太子共同处理淑柔公主的出嫁事宜的圣旨便颁布了。一时之间,寂静了多年的皇宫终于又从里到外的热闹起来了。
阴湿的地牢里,铁链移动的声音惊扰了偷食的老鼠,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了。狱卒紧了紧头上的帽子,将手中的食盒粗鲁的放在了散发着恶臭的铺着干草的牢房地上,叫嚷着,“快吃快吃!这几天算你老小子走运,淑柔公主三天后就要出嫁了,太子有令,减免刑罚,你虽然不能被赦免,但是已经得到上头恩准,可以每天吃顿好的,偷着乐吧!”说完转身就走。他刚刚走出牢门将门关上,还来不及落锁,手忽然就被一双脏兮兮的指甲里布满了泥垢的黑手抓住了。
“你干什么?快来人啊——!”狱卒一喊,顿时就来了许多的狱卒,他们快速的围了过来纷纷拔出自己的刀指着牢房里的人。那人乱糟糟的沾满了污泥和草屑的头发垂下来挡住了脸,几日的颓废让他的胡须疯狂而凌乱的生长着。他看着周围的动静,缓缓的抬起头来,目露疯狂之意,开口的声音仿佛撕裂的布匹,断口还不甚整齐,“你刚刚说……淑柔……要成亲?”
原来这人正是那日被收押的书明,他因为欺君之罪被判秋后问斩。
狱卒见周围有这么多人底气瞬间就足了,想着自己刚刚竟然被一个囚犯吓得失了形象,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趁着书明不备从栏栅间伸进空着的那只手去猛的在书明的肚子上砸了一拳。书明吃痛松开了他同时也因为冲力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几步终于跌倒在了干草之上。他的双手紧紧的攥住身下的两把干草,双目猩红,面色扭曲,高声嘶吼道,“都是她,一切都是因为她!为了她,我丢了官职,又是因为她我被迫顶着欺君之罪如今又要丢了性命!早知道当初我就该掐死她!”
“你胡说什么!来人,快,封了他的嘴!”狱卒听着他的话面色大变,虽然书明一直在说“她”,并没有指出书璃的名字,但是这里是大牢,而他们又是狱卒,这里关着什么人,犯了什么事,他们却是一清二楚的,自然就知道书明和书璃的关系了!
有三两个狱卒打开牢门冲进牢房里将书明提了起来,最后一个人随手在地上捡了一块脏破布就往书明的嘴里塞。书明不能说话了,狱卒顿时又得意起来,“将他捆起来,好好教教他规矩!”
其他的狱卒应声行动起来,只见他们将书明围在中间对他拳打脚踢。狱卒满意的转身离开,路过食盒的时候突然抬起脚将其一脚踢翻。咣当一声碗碟碎裂,菜食洒了一地。狱卒神色飞扬的对着门口的另外一名狱卒说道,“以后他的菜色依着原来的样子!敢骂公主,简直是嫌自己死得太慢了!”
“是!”狱卒低声应着。
凤栖宫,长年萦绕着香火气息和敲击木鱼声音的宫殿今天竟然破天荒的安静了下来,多了一丝人间烟火的气息。
“皇后娘娘,您找我?”书璃走进大殿,和传说中的不同,她感受到了一股纯净的平静之气。
“怎么还叫本宫皇后娘娘?既然皇上认了你做义女,算来本宫当算你的义母了!”元清不赞同的说道。
“义母!”书璃乖顺的改了称呼。虽然皇后是表哥那边的人,但是她并不想和后宫中的人接触太多。其实叫声义母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按着她的身世,即使叫声母后都不为过。书璃刚这么想着,就见元清朝着她招了招手,书璃带着半分犹豫的朝着她身旁的梳妆镜前走去。
“坐下吧!”元清的声音很温柔。书璃想了想她大概是想着提前给自己打扮一番,就没有犹豫的坐下了。果然见元清绕到了她的身后,开始轻柔的打散了她的头发。不知为何,元清好像晃了晃神,回神过后,她自己却笑了,“仔细看时,你长得倒是有三分像你的娘亲!”
听着这话,书璃的身体忽然绷直,她笑问道,“皇后娘娘见过我的母亲?”
元清也不含糊,直接一语道破,“可不嘛,曾经天天见,也恨过,不过后来她死了,我倒是又开始同情起她了!”看着书璃防备的脸色,元清又笑了,“看看,看看,我不过随便说说,你这丫头紧张什么?书明的话,皇上其实是信的,但是他又不敢相信,作为一个肩负着延续祖宗们打下来的江山的帝王,他更怕自己没有后继者,所以,滴血认亲过后他才没有追究其中的种种细节而草草的收场了!而本宫,更是深信不疑的那个人。当年淑妃怀有身孕的时候本宫曾经偷偷派人给她把过脉,御医明明说淑妃的脉象像女胎,结果她却诞下了皇子。本宫当时想着,大概是御医为了博她开心故意说与她听的。现在一切都合得上了!”
“皇后娘娘既然知道此事已经尘埃落定,如今故意提及到底是何用意?”书璃的双手交叠整齐的平放在膝盖上,目光暗沉。
“你不要紧张,本宫不过是看到你走着感叹罢了!”元清叹了一口气。
“感叹?”书璃纳闷了,看着她有什么好感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