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篷船晃晃悠悠地靠了岸, 在近岸的湖面上推开一圈又一圈细细的波纹。船尾传来一声响亮的吆喝, 打破了船上的一片寂静。
颜姝起了身,这一回也不用温羡来牵,自己就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跑下了船。温羡慢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 看她见到满目杏花时的兴奋模样, 不由眉梢染笑。
三月初,此处的杏花开得正盛,远远望去如云作堆,走近时一簇一簇又似团雪,煞是喜人。比起上回来时的拘谨,这会子颜姝明显要放开了许多。随着纷纷飞落的杏花雨转了两圈,裙裾上也沾惹了几瓣落花,她旋转身, 冲着信步而来的温羡嫣然一笑,“今年的杏花似乎比去年开得更好看些, 你觉得呢?”
清脆的声音宛如林间唱着歌儿的黄鹂鸟,落入温羡的耳中教他嘴角勾笑。走到她身边,从她的青丝发上摘下一朵瓣白蕊黄的杏花捻在指间, 目光轻落在小姑娘因为兴奋而微染红晕的面庞上, 启唇道:“的确如此。”
杏花仿佛也知人意, 趁着如斯良辰尽情媗妍,而今不仅花更俏, 连着花间的人儿也愈发娇了。
沿着林间小径一路游玩至院落前, 温羡抬步走在前面, 伸手推开了木门,而后方牵着颜姝进门。
院落还像一年前一样布置得简洁随性,只是庭院里多了两方小小的花圃,圃中兰草青青。温羡指着花圃与颜姝道:“这是前些日子衡阳王所赠,说是碧叶兰,与一般兰花不同,要想看它开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颜姝微微纳罕,“怎么个不容易呢?”
温羡却将两手一摊,“衡阳王静心栽养了三年,连个花苞也没见过。”说着似是无奈一笑,“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舍得把兰草都送给了我。”衡阳王黎煊爱兰成痴,等闲如何舍得转赠园中兰花,此番若不是碧叶兰常年不开花如同杂草一般,温羡的确不可能得到这两圃兰。
“从前在书上看到过,兰花精贵,打理起来挺耗费心力的。”她说着,抬了抬眼皮瞥了温羡一眼,轻飘飘的,“夫君竟就把它们直接抛在了这里?”
听她语气里似有些打趣自己暴殄天物的意味,温羡摇了摇头,“外面杏花长势喜人,可见这一块是个不错的地方,再者,都说‘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不如随它去。”
他说得认真,颜姝听得一愣一愣,也不再多问。踩着木制的楼梯拾级而上,站在竹屋门前,颜姝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温羡,轻轻地抿了一下唇,方伸手推开了门扉。
吱嘎一声轻响,门打开了,颜姝微微提了提裙摆,抬脚迈进了屋。竹屋里的陈设十分简单,当中的墙上悬着一幅岁寒三友的泼墨画,一张圆木桌,四把竹藤圈椅;屋子的右边隔间是书房,摆着一个塞满了书的书架和一张临窗的书案,书案旁一只宽口梅瓶里插放满了画轴,案上则摆了文房四宝并一只白玉虎镇纸;而屋子的左隔间却用了淡青色的纱帘隔开。挑开纱帘,里面只安置了一张架子床,这就是旧日温羡于此读书时睡觉的卧室了。
“旁边还有一间屋子,那是谁住的?”院里一间搭棚厨房,两间竹屋,既然温羡只用了其中一间,另外一间呢?颜姝记得温羡之前说过的,他是独自一人在此间闭门苦读的。
“走了这么久,先坐下休息一下。”让颜姝坐到床上,温羡转身去圆桌边倒了一杯水回来,“一开始只有这一间屋子,后来万俟常常到这里来,他自己就搭了一间在边上了。他那屋子里只有些药材,别的倒没有了。”等颜姝喝了两口水,他直接就着她用过的杯子把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因见她面上露出些疲惫之色,便开口对她道:“现在时辰还早,你睡一会儿,晚些时候我们再回去。”
往张公主府敬茶请安,又乘马车出城,大半天折腾下来,颜姝的确有些吃不消了,因此听了温羡的话以后,她立即配合地打了一个秀气的呵欠,点点头,脱下绣鞋坐在床榻上后,抓着锦被侧身问他:“你,要不要一起眯一会儿?”
“不用了。”扶着小姑娘躺下,温羡轻轻地掖好被角,低头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笑道,“之前在马车上眯过了。”
见小姑娘乖巧地合上眼睛,温羡勾唇笑了笑,目光柔和如外面阳春三月的暖阳。
——
淡淡的食物香味儿悄悄地在竹屋内蔓延开来,温羡摆好碗筷,挑开纱帘,就见床上的人儿嘤咛一声睁开了眼。
小姑娘睡相斯文,如云的发髻只稍稍乱了些许,小脸染上了红晕,而原本澄澈透亮的杏眸此刻布着一层雾气,整个人看上去仍然有些迷糊。
温羡的目光从小姑娘红扑扑的脸蛋缓缓滑落到她襟前,那儿衣衫凌乱,玉桃隔着布料随呼吸起伏,昨夜他曾览过那旖旎风光,这会儿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来……他以手掩唇,轻咳一声开口道:“正好饭菜好了。”
清朗温和的声音让颜姝的深思缓缓回笼,她眨了眨眼睛,疑惑地问道:“我们不是要回去吗?”
温羡抿唇而笑,没有急着回答,只小心地扶了她起身,拿过外衫替她穿戴好,牵着她走出隔间后方才开口道:“今晚怕是得在这儿歇一宿,明天一早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