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小溪中漂流着,环绕着他的溪水清澈见底,这溪水静静地淌过薄雾中的小村,一路流淌到村口的那几块妇人们洗衣的白石头上,溪水溅处,隐约还可以看到石头上刻着几个弯弯曲曲的字符“鸡鸣之所”,只是那石头不知怎的裂开,所以鸡鸣的鸡字裂得仿佛那只鸡断了头一般。
他想将那块石头推开,或是踩着石头到村子里去,村民们在雾中隐隐绰绰的,但是他看得清楚,他们穿着枣红色的长衣服,脚上着黑色的皮靴,腰间缠着铁片,手里也有拿刀的,也有拿盾牌的,也有拿长枪的,参差不齐地列着队,气喘吁吁地摆弄着手里的武器,随着两个队长的号令舞弄着,似乎是摆着什么奇怪的阵法,过了一会儿,村民们便散去了。
他跟着其中一个队长一路走到了祠堂的所在——不,那儿并没有祠堂,有的是一个砖石垒成的塔楼,依稀是个要塞据点的模样,他跟在队长后面爬上去,看到楼顶还堆着些硬柴,看起来是为了放狼烟预备的,不过此时他们从里面抽了几根,拿来烤鸡暖酒,因为他们的队长新近娶了妻,同僚们摆了个小小的酒替他庆贺一下。他们做这事很自然,没有考虑过狼烟的柴不够了会咋样,毕竟朝廷大军撤走已久,夷人也是传说中的存在了,这些硬柴放着眼见都要朽坏,不如现在就点了使用。
他们一起举杯祝贺,不久他们又在此举杯祝贺,队长的怀中抱了个孩童,他将染红的鸡蛋分给众人,庆祝他头生孩子的降生。
薄雾仍然久久不散,先前见到的队长换了一副面孔,他怒气勃发,似乎是因为他的妻子将刚刚生下的第二个孩子抛进了那什么“丧门沟”中,其余的人纷纷劝说,他的妻子美貌贤惠,怎能就此休妻,再说,她杀女也是为了他家考虑,今年春荒,粮食不多,上头的军饷是久已不发了,两个孩子养起来实在是太困难了。
同僚们劝慰着他,然后,似乎是过了七八年,他们谈起了把女儿们抛进丧门沟是一件多么合算的事情,刚生下来的孩子,家庭还没有在她们身上投资一粒粮食,而他们的妻子摆脱了新生婴儿的拖累,可以很快起身做事,队长家已经前后将三个孩子扔进了丧门沟中,想到不这么做他家的负担,足以让他对这种行为称颂不止了。
清冷的月光照在丧门沟的崖边,一个美貌的妇人走到这里,满面含笑,将一个婴儿抛进沟里,那婴儿身上血迹斑斑,显然是新生不久。
随着最后一声婴啼,沟中被月色染上了一层红光,再抬头看时,便见那圆月中竟也隐隐透出了些血色,而旁边占着老大一片天域的女星所在慢慢地黯淡了下去。
他在空中随风飘荡,见着一个个或老或少的妇人,于日中,于日落,于日落后,昼夜不休地或哭或笑地将婴儿抛进沟里,将新生的血肉洒在那被打碎、污秽的夷人祭台上。
他知道那祭台的打碎乃是注定的,这是仙人或巫师都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的,一个完整的祭台不如一个破碎的更能彰显它,荣耀它,正如称霸这一带的玉带国不如被毁灭的玉带国更能壮大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