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刚土司在无声的尖叫中醒来,浑身大汗淋漓,但是他现在顾不上这些,他的眼前是一片黑暗,这笼罩一切的黑暗令他安心,没有黑云中若隐若现的明月,没有那明月银光所照耀的黑山,更没有排成长列走向黑山的夷人们用无瞳的白眸凝视着他,它们或许就在这里,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再多的眼睛也看不见他,或许。
他用颤抖的手抓住从不离身的刀,在做了那样一个梦以后,他很难再次入睡。
不过没有这个梦,他醒来后可能也难以入睡,首先一路上的疲惫已经在刚才的小睡中得到了一些恢复,其次他在一路奔波中所受的皮肉伤此刻又开始隐隐作痛。华林没有处理他的这些伤口,派刚土司也不以为意,因为能在夷山中活下来的每一个人都不是什么脆弱的生物,这点过几天可以自愈的擦伤就是他做嘎啦洞老大的时候都不会想到寻医问药的,何况夷山中根本没有医生。如果他们病得厉害,就会请祭司杀生献祭,祈求格鲁大神的神力帮助他们祛除病魔,这种办法非常昂贵,即使派刚这样阔绰的土司都不认为简单的伤口用得着。
土司坐在黑暗中,打算就这么坚守到天明。
他不打算生火照明,火光对他们没用,只会暴露他自己,显示他的胆怯,他的弱点,他很确认这点。
也幸亏他没有生火,没有看到他自己的样子,否则他很可能惊骇而死。
他身上那些细小的划伤和擦伤中,在翻开的血肉中,有无数白色的小虫在蠕动。
“那些并不是虫子,”不远处的小屋内,一面发着淡淡白光的水镜凌空而立,华林将手指点在水镜上,驱使水镜扭曲,放大图像,然后向肖千秋做出说明:“虽然看起来很像……但是它们身侧没有呼吸孔。”
这面水镜是他制作的第一件法器,用的材料是他从白衣庙的来的那面小银镜,以及夷人们这许多天里熬煮卤水时的冷凝水结成的二十四枚水精——他没有像肖兴龙记忆中记载的方法那样,使用花上露水来制作水精,而是照着嘉罗世界的办法,以冷凝水来制作,这倒不是因为他觉得嘉罗世界的办法更优秀,单纯是因为,他手下的那些夷人做不来收集露水的精细活,夷山也不是奇云峰,没有那许多奇花异草供他收集露水。
“它们可能是直接吸取夷人身上的血气。”肖千秋说,在制作水镜时他看到华林用的竟然是锅盖水,大吃一惊,没想到煮盐的锅盖水所提炼的水精居然比仙花露水所制的更多,品质更好,此时便也跟着凑上热闹,品论一番,希望能从这个来路不明的灵体身上挖掘出更多有用的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