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人的认知真是奇妙啊,身为双河县正官的少女,虽然比在双河县的任何一个肖家人都更早地接受了“奇云峰全灭”的事实,但是在她的认知里,父亲和母亲仍然保留着她离开奇云峰那天的样子,父亲还是那么瘦小那么唯唯诺诺,母亲的鬓边有一些本不该在仙家女头上出现的华发,每次开支单子送来的时候,他们总是花很多时间去读,从一个人的手转到另一个人的手,反复多次,边角都被揉得皱皱的,院子的边角上有些青砖破碎了,生出些杂草来,童仆们在那里摘草玩儿,父亲走过去,凝望着,叨叨已经找了好几次都没人来修,母亲说留着也好,倒有些乡间野趣——家里必然还是那个样子,父亲,母亲都还是那个愁眉经年不展的样子,童仆们还是那个不懂事的样子,连屋角的那只橘猫,也还是那个样子,比她走时一分不肥,一分不瘦,也还在执着地要从荷花池里捞金鱼,一次,两次,直到掉到池子里,被童仆们慌慌张张地捞上来,沮丧地在池子边晒干。
啊!怎么能告诉她这一切已经不在!
瘦小拘谨的父亲,缠绵病榻的母亲,不懂事的童仆,更不懂事的橘猫,他们都该在原地,愁眉不展或懵懂无知地度过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家门也许还是一天天地败落下去,更多祖传的宝物要交出去或是卖出去,不过,就像她母亲说的那样,总是还可以维持下去的!总是还可以维持下去的啊——在她永久性地合上她的双眸之前!
她本来是决心即使死在大比的台上,也要维持下去的!
这个信念支撑着她被流放到双河县,在双河县的每一天,她都没有停止过修行,丹药和灵草,在奇云峰上的时候供给就已经很是匮乏,在双河县更是用一点就少一点,但是,她依然抱持着“可以维持下去”的信念,一边做着处理政务的正官,一边积极地修行,哪怕没有任何人期望她真的做好正官,或者真的能在大比的场子上赢下三局,为自己的家族再赢得十年的时间。
哦,也还是有人愚蠢地抱着期望的,田三虎等人真的以为她能做好官,而华灵也真的以为她能成为自己在修行路上的伴侣。
前者她不会辜负,仙家女再怎么说,支配一个县的凡人的这点权力也还是有,而且能投奔她的小吏们,缺乏的只是根基,而不是能力与野心,他们需要的不过是一个正官的幌子,其余的他们自然能够为自己夺取到。
后者……肖如韵想说自己没有任何的辜负,她已经在触犯家规的红线的边缘上,尽力传授了她常识与术法,能得到老祖的提携,可不比跟着自己这样末路穷途的人强么,但是,想要说自己对她已经尽足了超越义务的责任的时候,就想起了那个小小的身影在将军庙里忙碌的样子,而今——她能从奇云峰全灭的大祸中幸存么?